当摄图见到屁滚尿流跑来的庵逻之时,整个人都是发木的,听说他被齐军打败,高延宗北上了,摄图半晌没有说话,沉默的可怕。随后用吃人的目光盯着这些败军之将:
“前天我便告诉过你们,要小心翼翼……小心翼翼!高颎防守措施严密。不说别的,就是寨前那些拒马,清除干净,少说也得一天时间,他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诱饵,没必要和他死磕,”摄图的手狠狠陷在狼皮褥子里,这是他压抑着极大愤怒的表现,“前面就是高宝宁,带着你们,我们都跑不掉。”
却说大帐之中的贵族们,别看平常颐指气使威风八面,这会儿听说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一个个惊呆得就像木头人似的,有那么两三个人本想拍案而起,可又自觉无法带着麾下独自求存,于是只得忍气吞声,窝在座位上不敢随便动弹。到得今日这一步,那里还有什么心气可言?
摄图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悲凉。虽然突厥人的狼旗还没有倒,但是人心已经散了,昔日跟随阿史那的金狼旗四处征伐的勇士们不见了,变成了连顶一句嘴都不敢的懦夫,要换成之前,早就梗着脖子要翻脸了,而现在他们一个个温顺得跟绵羊一样……
他们被打怕了,知道只有摄图有这个能力带着他们活下去。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庵逻打破沉默,他对摄图说:
“我们接连战败,士气低迷已极点,我们的战士在面对齐军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了拿起弓箭的勇气,这是我的过错,我愿意在大汗面前承担下所有罪责。
“从现在开始,所有的狼骑都归你调遣,但你答应我一点,一定要尽力保全他们。我们突厥,禁不起这么多人命的损失!”
庵逻喟然长叹,开口说道:“咱们突厥,本是柔然人帐下匠户,先祖不忿被柔然奴役,怒而兴兵反抗。我突厥自南北东西何止万里?兵强马壮,诸部咸服。连北朝都要向我们屈服。然而,天意不可窥测,谁又能料到,向来温顺得像一只绵羊的南朝,竟然能把我们逼到这一步。”
说到这里,庵逻猛烈地呛咳起来。一人给他端上一碗热奶茶,他摇摇头,将手捏成拳头晃了晃。继续说道:“这是我无能,我认了!但我们突厥的这些好儿郎不能都折损在这里,不然……摄图,你和我都将是罪人,我知道带上这些蠢货让你脱离的难度增大了许多,但是他们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不跟着你,他们会被齐人像宰羊一样杀掉!”
“看来战事上面的接连受挫,不但磨灭了庵逻的骄傲,也让他认清了自己,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摄图暗暗思量,但不管怎么样,庵逻如今的这番表现,倒是让摄图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
大雪方停,将小城装饰得如同仙宫玉宇一般,街道两边的房檐下有一群乞丐缩在那里取暖。高纬披着裘衣带着貂帽,慢悠悠走在大街上,身后跟着唐邕、王琳、傅伏三人,都穿着便装,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再往后,是十几个家奴模样的侍卫,虽然装束普通,却自有贵气,在雁门这处荒僻之地有些扎眼。
高纬挨个在乞丐的碗里面都扔了几枚铜板,边走边叹气说:“这里跟邺城和晋阳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了,朕偶尔也出过宫,自忖是晓得民间疾苦的,以为天下被朕治理的还算有模有样,倒了这里才知道,朕还是差得远呐……不说放眼天下,就是在朕眼皮底下,忍饥挨饿的人还是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