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说的简单,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权力,最能腐蚀人,
“把人变得多疑、贪婪、凶暴,
“朕都感觉朕不像自己了。”
高纬睁开眼,一阵恍惚,回忆起了过去的那段时日里。那个时候,他还会抽空打雪仗,那个时候虽然艰难、压力大,可过的还是蛮开心的。
可现在的他几无乐趣可言,他坐在皇座上,看万人跪拜,看苍生俯首,却仿佛与尘世绝缘,和世间人间牵绊日浅。支撑着他日日勤勉下去的,无非是未完成的宏图大业、千秋功绩,余者皆不放在他的心上。做皇帝,从某个方面来讲,实在是一件非常无趣的事情。
“陛下不是这样的人。”她说罢便退下了。
高纬敲击扶手的食指一顿,静静坐了很久,看向帐外,乌沉沉的天穹之下,雪变得绵密起来。
……
……
北边,齐人率先掀起了烽烟,慕容三藏率军突进,击破南下诸胡部落,由于突厥到来的比预料更早一些,引来突厥西路军主力的注意,突厥人分出兵力追剿。慕容三藏一面传信给左相慕容俨,一面且战且退,最后被围在锡拉木林河畔,血战数日,十人之中只存二三。
待到齐军将要彻底崩溃之际,左相遣出的前军鲜于世荣所部终于刀来,两面夹击杀败突厥。待到左相慕容俨率军赶到之时,也为这一地残骸所动容。刹那间,两岸的兵马都静了下来,天空中的风也静了下来。只有奔腾的河水,拖着一缕夕照,缓缓南流。
“末将作战不利,有辱军威,请左相责罚!”慕容三藏身披十数创,犹自酣战不已,浑身都是血,几乎虚脱,他是被士兵架过来的,一见到慕容俨然便挣开搀扶,翻身拜倒,俯首请罪。
“起来,起来,你已经尽力了!”慕容俨大笑着上前,双手扶住慕容三藏的胳膊,将他用力拽起。
“左相!”力气没有对方大,慕容三藏只好顺势起身,本来他已经鼓动军心,要做最后一次突围了,已经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被围数日,一无援兵,二无粮草,只得杀马充作军粮,苦苦支撑到了现在,今日是最后期限,若是大军再不来,这剩下的数百兵马也将死光死绝。如今重见生天,怎能不叫他感动。
“不单是你,你们,你麾下的那些骑兵,已经都尽力了!”看了慕容三藏一眼,将头又转向不远处那些忐忑不安的骑兵,统帅慕容俨哈哈大笑。“天底下没有没打过败仗的军队,老夫也非输不起之人。但打了败仗,却不能输了胆子。你们……”
慕容俨张开双臂,环顾四周,大声喊道:“你们没有让老夫失望,宁可战死于阵前,也不肯旋踵向后。你们用血让这帮野狼崽子看到了我大齐只有战死的好汉,绝无后退的懦夫!来人,取酒来,老夫亲自为壮士把盏!”
“诺!”
左右立刻捧来酒坛,在慕容俨身边倒上满满的几十个大碗。慕容俨亲自将酒碗端起来,双手捧着,一一送到那些站都几乎站不稳的士卒手里,“好汉子,老夫佩服!”一边向大伙敬酒,他一边拍拍这个的肩膀,捶捶那个的胸口。登时,被敬酒的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几百号人都享受了这种待遇。
“干了!”慕容俨自己也抓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谢左相!”士卒们心潮澎湃,那里还会去记恨援兵数日不来?见到左相一把年纪了,如此豪迈,也纷纷受到感染,举起手中的酒,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当年我被陈军围困,也是如你们一般,我们齐国男儿,可以输阵,但不能输人!厍狄长史,给他们每人都记头功。校尉以上再升一级,没到校尉的,士卒升队正,队正皆都升做校尉!”
慕容俨紧跟着就颁布对幸存者的嘉奖。校尉级别不算高,可踏入校尉这一级,就等于兵头将尾,从此正式进入军中正式官员行列!很多人在兵营中混上十几年,如果没有什么奇遇或者卓越战功的话,就有可能止步不前。因此这个嘉奖不可谓不重了,许多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羡慕地望向这些跟突厥人在河畔打生打死的弟兄们。
慕容俨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大战在即,不能让将士寒了心,他笑着拍了拍慕容三藏的肩膀,他继续大声说道:“慕容三藏,拖住了突厥主力,省去了老夫许多麻烦,记大功回去休养……剩下的各军,清扫战场,就地驻扎。大军主动出击,寻找突厥人的主力,伺机野战!每破一部,许大掠三日!”
慕容俨大声喊道,应和声四起,震动旷野,将夜色搅动得如同翻滚的海浪,即便是蛟龙亦无处遁形!
今日起,我们做狼,突厥为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