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躲进了云里,夜色更深,大地一片黑暗。
顾老爹的心比这大地更加黑暗,更加深沉,他发现躲在祠堂里,真是一个错误。
即便明溪村祠堂的符咒是附近村落里最强的符咒,可便是如此,也抵挡不住妖兽的进攻,摇摇欲坠。
妖兽的每一次冲击都能令符咒紫光大盛,大盛过后,便会暗淡一份,据顾老爹观察,最多三个时辰,符咒就会彻底崩塌。
看出这一点的人不在少数,这大多数多竟闭口不言,延伸灼灼的凝望着顾老爹,希翼着他拿出什么办法。
但结果却令人失望,顾老爹一句话也没说,半个字也没有。
除了那门外真气爆裂的轰隆声,祠堂里一安静,没有任何声音,而这没有声音的祠堂,就如坟场一般死寂。
顾老爹苦笑。
他不想苦笑,但除了苦笑,也没有任何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大山和莫有玄在这里,依靠两人的实力倒可以和祠堂外的妖兽一战,但两人都被调走,只剩他一人,就无能为力了。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但也要有反抗的资本,现在的明溪村,连半点资本也没有。
(希望他们能快些回来吧)
即便只是妄想,顾老爹依旧愿意将希望寄托于妄想之上,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寄托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声音忽然停歇,一个熟悉的男生传来:“顾儒之,放弃吧。你应该明白,我从打无准备之仗。”
顾老爹身体一怔,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目光。
喜儿从未见过如此恐惧的顾老爹,身体不可抑止的颤抖,摇摇欲坠。
“爷爷,怎么了?这个人是谁?”
顾老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口。
外面的男声继续传来:“顾儒之,你要坚持吗?你应该明白,如果我出手,明溪村的符咒连半个时辰也坚持不了,还是你觉得半个时辰之内能发生什么奇迹吗?”
语声稍顿,声音再次传来,变得低沉:“不会有什么奇迹,也不会有什么变故了,李季甫已经死了,没人再为明溪村出头,不会再有人了。”
李季甫这个名字传来,顾喜儿立刻就怔住了,呆立在原地。
李季甫是她的亲生父亲,顾老爹从未对她隐瞒过,只是两人之间也有些小小的默契,从不提及这个令人伤心的名字,但现在——她却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个令她心碎的名字。
她恨吗?
应该恨吧,是李季甫让她失去了父亲,成为孤儿;她试图去怨恨这个男人,可明白了他的所作所为之后,那一丁点恨意就烟消云散了。
易地而处,她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人,想守护的东西,一旦这个人或这件东西受到侵害时,便是拼却性命,也要保全。
从本质上来说,顾喜儿和李季甫是同一类人,这是血脉之间,不可分割的传承。
“你是谁?”顾喜儿一字一字的说。
沉默。
有那么几分钟,没有声音传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又是谁?”
“我是李季甫的女儿。”
“女儿?”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李季甫有女儿吗?是的,他应该有女儿。”话到这里,愈见低沉,直到最后含糊不清。
可就在这时,男人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你是李季甫的女儿,那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母亲?”顾喜儿的眼神有些模糊,母亲这个名号即遥远又亲近,老实说,她已记不得母亲的模样,但却知道母亲待自己是极好的。
她记不得具体的事例,但却记得那种温柔,那柔和的话语。
“我的母亲叫季晓莲。”
“晓莲、晓莲。”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低沉的浑厚,再次模糊了下去,直到最后,就像是一种喃喃泥语。
过了好久,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有些颤抖,却格外清晰:“你的母亲,她、她怎么样?”
“她死了。”顾喜儿冷冷的说。
母亲的死是她一辈子不能承受,也不愿意相信的疼痛,而今被人清晰的点出,便是原本因为对面的人,知道母亲的名字而亲近的心,也渐渐冷却下来。
“你到底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她,依旧喃喃自语:“死了,你死了,就这样死了。”
有那么几分钟,顾喜儿的耳边回荡着男人的低语,有那么几分钟,男人的低语让她感动,有那么几分钟,她甚至想要推开大门,见见这个男人的模样。
但顾老爹的一句话,却令她打消了这个想法,并且击碎了她心中刚刚升起的好感,变成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恨。
“他叫石源,就是杀死你爹的仇人,也是北山里的那只北山妖王。”
面对凶名赫赫的北山妖王,顾喜儿的身体没有颤抖,脸上的肌肉也没有抖动,她原本红润的脸已发红,红的奇怪,红的可怕。
“不错,我就是杀死你爹的那个北山妖王石源。”石源冰冷的声音透过门缝,递到了顾喜儿的耳朵里,几乎将她的身体冻结。
深夜,月又从云后冒了出来,银色的月光洒在山石上,像是为山石铺上了一三层银色的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