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夕阳下。
聂青青站在夕阳的正面,背对着光线,阴影遮住了她的脸。
她的脸仿佛永远都隐藏在阴影之中。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薄纱一群,衣袖里藏着一把锋利的短剑,短剑是凶器,凶中之凶,然后被她藏在衣袖里的这把短剑,却不是用来杀死别人的,而是用来自尽。
锋利的剑锋正顶着她的腰际,那希夷的目光看起来有些绝望。
倘若韩闯在一天内,还不回来,那就真的绝望了。
她的目光凝望着西方,那是卡拉库姆之泪的位置,此刻绿洲已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看不清,但依旧探望,试图从那模糊的影子中,寻觅到一丝心灵的慰藉。
柳青芙走到她身旁。
湖水蓝的衣衫映着光线,像是镶嵌了一条金边,她在笑。
她本不应该笑,但此刻除了微笑之外,她实在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安慰聂青青,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就连她,也绝望了。
大多数时候,绝望是会传染的,看看活下来的这些人吧,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也就只有本来与韩闯有怨的张啸林,能坦然处之。
“放心吧。”柳青芙开口。
聂青青回头凝望着她,看着那漆黑如夜空一半的眼睛,微微摇头。
“你在安慰我。”她说,“我不需要别人安慰。”语声稍顿,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没事,很好,不用担心。”
聂青青尽量表现的如自己口中说的一样,甚至在说话时,还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然而一连用了三个词语,却出卖了她的心。
此刻,她并不如自己口中所说的安宁。
而这又是理所当然的,她的爱人正在冒险,而她却只能站在距离很远的沙丘上,凝望着远处那模糊的影子,这让她生出了一种无力感,更不得被抓到的是她,而不是林绛雪。
柳青芙张了张嘴,终究放弃了劝慰,她回头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其他人:金三富在叹息,韦红琼皱着眉头,就连一向快乐的丁丁,此刻脸上也没有了笑容,而斩元却在磨刀。
他磨的不是那把从不离身的金丝大环刀,而是一把小小的弯刀,不到两尺,弯的就像女儿家的眉毛。
柳青芙猜测着是一把藏在腰际里的刀,作用很简单——拼命。
长刀刀客都会有一把短刀,当长刀受制时,还有短刀可以拼命。顾名思义,短刀会很短,有时会短的惊人,但很少弯,因为弯刀是最不适合拼命的刀,可一旦一名刀客拿出的是一把拼命的弯刀,那代表着他的决心。
必胜或必死,总会有一个。
柳青芙又走到斩元身边,开口说道:“你在干什么?”
“磨刀。”斩元冷冷的道,眼皮也没抬一下。
柳青芙抬了口气,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回去。”声音依旧冰冷,就像冰山移动发出的嗡嗡声。
柳青芙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不希望你回去,那是送死。”
“可我必须回去。”斩元终于抬起了头,用一种尖锐的目光凝望着柳青芙,“我不希望有人替我送死。”
柳青芙道:“他不是替你送死,而是让你活下去。”
她试图找到一些有力的句子来说服斩元,可到最后,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她看起来已经词穷了。
斩元没有再说话,继续磨刀,他磨刀的动作不快,但效果惊人,很快这把弯刀就显现出了亮色,一种刀锋的颜色。
柳青芙皱了皱眉,低声道:“这刀不够冷。”
有些刀锋利,而且冷,那是杀人的刀;有些刀冷却不锋利,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刀;有些刀则锋利而不冷,那是奇怪的刀,奇怪到用刀者一定会死。
斩元明白柳青芙的意思,微微摇头,低声说道:“不用劝我,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即便、即便做了一些事情,我也不可能杀掉他们。”
“那你是想?”柳青芙说道。
斩元叹息着道:“我不杀人,但也不会让人伤害我的朋友。”
“所以你准备回去送死?”
斩元停下了动作,他的眼神凝聚在刀上,口中却道:“我不会死。”
柳青芙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可我觉得你一定会出事。”
江湖人交手都会掀起血雨腥风,特别是生死相搏,在只有一个生,有一必死的战斗中,所有人都会竭尽全力,所以激烈是必不可少的。
即便在厉害的高手,面对生死相搏,也须动用全力,自然,对于真气的控制也就落了下层。
然而两个离开江湖已久的武者之间的战斗,却并没有所谓的腥风血雨,甚至可以说是风平浪静的。
截脉手固然厉害,但依旧奈何不了流空剑。
胡丁山在与胡丁阳的战斗中,占据了一定的上风,他将胡丁阳逼到了角落——没用剑。
事实上,流空剑也并非一种剑法,而是一种指法,将剑气与指法结合,指尖发出剑气,无坚不摧。
与截脉手一样,流空剑都是得传自老子的绝学,是一种已经被人忘记的功法,是的,所有人都忘记了胡丁山会这一门武技,就连胡家人淡忘了这一点。
自从被胡丁阳大闹继承大典之后,胡丁山就没有动用过这一门武技,因为根本没有需要他动用这门武技的人。
然而这一次在面对胡丁阳的时候,他的流空剑却丝毫看不出退步的迹象,即便他只用了一只手,但这只手却十分灵敏,十分矫健。
胡丁山一指破开了胡丁阳的护体真气,将他逼如绝境,却并没有乘胜追击。他凝望着胡丁阳,眸子就像远方的塔影一样,是青灰色的,模模糊糊的,遥远而冷淡的。
也只有经历过痛彻心扉的人,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才会有如此遥远而冷淡的目光。
“你输了。”胡丁山冷冷的道。
他自信胡丁阳绝没有翻盘的可能,当年在即位大典上,他为了救人,让了胡丁阳一招;这一次同样为了救人,他不准备让,不让的结果就是——胡丁阳彻底失败。
胡丁阳不敢示弱,目光锐利的就像一把刀。
“我不会输的。”话说完,他继续挥掌而上。
护体真气对于武者来说,就像一件坚固的铠甲,有铠甲固然好,但若没了,还可以赤膊上阵。
胡丁阳此刻就“赤膊上阵”,二十多年,生为活死人的他,虽然不可能继续修炼,但对于武技的理解却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也正常,二十年浑浑噩噩的生活,只有在演练武技时,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截脉手已经融入了他的骨髓。
没有声音,连破空声也没有,全程都没有一个声音发出,就连破空只声也没有,就像一出无声的哑剧,只可惜,这哑剧是致命的。
截脉手抢在控制,然而胡丁阳的截脉手,攻击力也是一流,这一招不火也不疯,更没有绝望一击的疯狂;可正是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成功破击了胡丁山的护体真气。
现在两个人同样“赤膊上阵”了。
胡丁阳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冷笑道:“怎么样?我说过我还没输。”
胡丁山望着胡丁阳,不禁叹了口气,暗道:“可惜了。”
若是他自己的身体,就算胡丁阳的截脉手超出预料,但也不会被破开护体真气,但这却是韩闯的身体。
他虽然成功降临过来,但别人的身体毕竟是别人的,他并不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威力。
流空剑这种武技还好,护体真气则表现的格外明显。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不可和尚的声音:“我要提醒你,最好快一点,时间不多了。”
韩闯的声音也响起:“胡老头,你到底行不行。”
行?不行?
胡丁山忽然笑了起来。
胡丁阳见到胡丁山笑了,不禁问道:“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