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过去，金敏并不特别清楚。他只记得家里共有十三名兄弟姐妹，其中七名分别偷渡到了不同的城市打工。每张非法签证花了他们1000元，每个月他都会把工钱寄一半回家。</p>
八位兄弟当中，属他身上的残疾最轻，挣得也最多，一小时30元，但他对家里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机械性地执行着相同的动作，月复一月。每个休息日，他不会和其他外佣蜂拥到开阔的广场或天桥之下，携带酒水和零食，像鸟一样叽叽喳喳。</p>
他选择去安静的图书馆，一坐就是一整天。</p>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他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永远不能，也决不能再回去。</p>
关于故乡，他只隐约记得两件事情。</p>
红色，白色。</p>
对了，还有35岁的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p>
“做一个永远善良的人，实在不行的话，做一个好人。”</p>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p>
将来应该何去何从？他也不知道。此刻，他的胡言乱语中就包含了对未来的无限种猜想。</p>
“马尔丁.琴先生？”女声，英语。</p>
他没反应过来，马尔丁.琴这个名字是他用过的当中最陌生的一个。</p>
“金敏先生，不介意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做份笔录吧？”</p>
金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到了供证室内部，坐在了开得极大的空调下方。四周是灰白干净的墙壁，椅子有软垫，并不让人害怕，却总给人一种无形的，源于守序和文明的压迫感。</p>
后知后觉地，他低下了头，十根手指全都藏进了掌心。</p>
“金敏先生，请问你的全名，出生日期，原居住地址？”</p>
“我......没有印象。在发过一场高烧后......全都不清楚了。”</p>
仅仅是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花费了对面不少时间。金敏的话夹杂着口音极重的英语和分辨不清的家乡话，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p>
“那你，对你原先居住的地方，或者你的家人们，有什么印象吗？”</p>
“嗯......我姐妹......十二岁会嫁到附近......我兄弟......都在外打工......如果，攒到了足够的钱，就回去......和附近的十二岁女孩成家，生子......也可能是十一岁或十岁。”</p>
对面的女督查不禁皱了皱眉头。</p>
“你的中文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吗？”</p>
“嗯......这个字......好像代表快......从仓库偷食物......要跑得快......”</p>
这当然不是真话，但实情解释起来很麻烦，他不懂得相应的词汇。</p>
“你是什么时候进入恒特的工厂的？你对他有什么印象？”</p>
“没事，想不到词汇可以慢慢说。”女督察耐心地补充了一句。</p>
目前，还没有哪个同声翻译设备能够翻译出他口中的那种土话。</p>
“我不想......被遣返。你能......帮我吗？”思考中，金敏脑内浮现出了别的问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