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之才,任公主府的属官实在委屈。哪怕玉松公主提拔你为亲卫军大统领,你的前程最多也就是正三品。我知道你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但是……”安叹卿确实爱惜霍去疾的才华,他虽对武令媺不乏好感,但更加不想就此埋没了一位必定会大放光彩的军事天才。
“师父,这些话都不必说。”霍去疾断然截住安叹卿的话头,摇头道,“弟子确实志不在此。您只需要告诉弟子,加入玄鹤会以后,弟子要做什么?弟子要做的事情会不会于玉松公主有害?”
这个弟子自有他自己的主意,轻易不能说服。安叹卿走到霍去疾身边,蹲在他身侧,帮他递着磨枪尖用的物事。叹息一声,他说:“我不想哄你。玄鹤会的人对太子殿下忠诚不二,继承的是太子殿下的遗志。所以,如果玉松公主所作所为挡了玄鹤会的路……”
“我明白了。师父,我很抱歉,我不能加入玄鹤会”霍去疾的脸色刹时就变冷了三分,声音低沉凝重,“一者,我对公主殿下发过誓,我欠殿下四十多条命,所以此生唯有以命报答。我只会忠诚于她,绝不背叛,否则我将无颜见家人于地下”
“二来,”他正在磨枪的动作一滞,扭头盯着安叹卿,平静地说,“师父,我曾经听寿王殿下说过几句话。他的话向来很少,所以那几句我牢牢记住了。”
安叹卿知道寿王武宗厚年幼时生过重病,以致脑筋有些不大灵光。他一心专于武道,于谋略战术方面并不擅长。那么他能说出什么话来,竟然让霍去疾如此重视?
“我偶尔与寿王谈起镇北军诸事,他听过我讲述的凉山一役之后说,如果是他,宁愿与士兵共死,也绝不会抛下他们断后独自求生。”霍去疾正色道,“寿王殿下问弟子,让那些士兵断后牺牲己身,可曾问过他们的意愿?”
“弟子回答殿下,战势百变,断后之军有些是迫于无奈,也有甘愿替主效死的。殿下却说,哪怕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地去死,但是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这并非天经地义的事情”霍去疾脸色越发阴郁,轻声道,“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人?活得好好的,谁愿意去死?即便那些不惜己身的人,其实他们也是不愿意就这么死了的。”
大军交战,战局瞬息万变,生死胜负无常。这种留下一支军队断后,保主将和主力撤退的事儿简直就是常例,是司空见惯再普通不过的战术要求。安叹卿慢慢皱起眉,沉声道:“当断不断,损失将更大。有得必然就有失。”
“别人我管不着,但是我,绝对不会去做牺牲别人来成全我自己的事情”霍去疾嘴角挂上几分讥嘲笑意,问安叹卿,“师父,请恕弟子冒失。敢问师父,玄鹤会的行事,是否从来都没有利用牺牲他人之举?您大概想告诉弟子,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吧?”
安叹卿语塞。与霍去疾对视片刻,堂堂大周第一将竟然先垂下了眼帘,不敢再与这少年清湛如剑光的眼神再接触。“方才有人来送信,玉松公主在同福店宴请诸国质子,请你同去赴宴。”他缓缓站起身,拍拍霍去疾的肩膀,温和笑道,“换身干净衣裳再去吧。”
霍去疾点点头,提着自己的长枪走向演武场的出口。没几步,他忽然站住脚,转身对安叹卿说:“寿王殿下告诉弟子,其实那些话是他曾听玉松公主说过的。师父,弟子跟着这样的主上很安心,弟子不会被随随便便牺牲”不会像他的家人那样,被当成草芥蝼蚁轻易碾死。
原来如此安叹卿微笑说:“玉松公主确实是位良主。你跟着她,或许不能得到高官显爵,但过上安乐日子想必不难。”长叹一声,他又道,“这安乐二字,写起来容易,真正得到却不知有多难。去疾,既然你无意于此,我不勉强你。你还是我的弟子,我会尽心教你。”
霍去疾向安叹卿躬身施礼,感激道:“弟子多谢师父体谅,请您放心,弟子不会对任何人直言玄鹤会之事。”不能直言,却可以从旁提醒。这是他的小心思。
安叹卿目送霍去疾离开,在演武场呆呆站了良久,这才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起居之处。他反复想着方才霍去疾转述的那些话,不禁在心里感叹,玉松公主此言虽然是****之仁,但确实说出了实情。
心甘情愿为主上效死的忠贞之士,这世上绝对不少。然而人皆惜命,如果可以不死,他们也是不想就此离世而去的罢?安叹卿幽幽长叹息,有如此清醒目光的玉松公主,眼下风光无限,却不知未来境况会如何。
不禁又想起当年那些事,安叹卿的眉越皱越紧。有孝仁太子的玄鹤会和如今的玄鹤会大不相同。这么多年里,玄鹤会一直没有能够将所有人继续凝聚在一起的核心领袖,人人各自奔前程,各有各的造化。
世态凉薄,人心多变。当年在东宫意气风发、纵论天下大势的那些人,如今是否还能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什么?恐怕那些挚诚忠贞的誓言都已经变成了空洞干冷的口号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