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正打算换个姿势,活动一下身体时,扬头却看到了对面左宽那张粗豪的脸上挂着的嘲笑。
左宽和另一个亲兵均未穿着雨具,滴滴雨水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甚至还滑过两人的眼睛。但两人却好似庙中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左良玉果然有两下子,从这两个亲兵就可见一斑。所说的军纪不严,只是纵兵祸民,而与战力无关。”杨晓心里想着,也放弃活动身体的想法。在这个大明朝最后残喘的乱世之中,想活下去大为不易,如果自己连这两个小兵都比不上的话,还是趁早给自己买口棺材吧,也免得将来曝尸荒野。
杨晓却不知道,他现在的举动,让左宽极为吃惊。他和帐内左良玉的想法一样,都是打算让杨晓知难而退,免得又来乱七八糟的指责一通。却未想到眼前的这位秀才爷竟然笔直的好似一棵青松一样,这样自以为精锐的左宽情何以堪,他看着杨晓不动,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挪到自己的脚步。如果比耐性连一个软塌塌的秀才都比不上的话,他还不如干脆抹脖子自尽算了。
雨滴的声音,就好似时间一样,总在悄无声息间流逝。
两人也不知道对站了多少时间,帐内的喘息声才停止。接着响起的是一个粗豪的声音:“左宽,老二走了吗?”
未等左宽回话,杨晓向前微拱手道:“大兄,良臣求见。”
帐内的声音微微一顿,左良玉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穷书生堂弟竟然改了脾气,听了自己半个多小时的墙角。更让他惊讶的是,他非但能站在那里听着自己寻欢作乐,而且在语气中丝毫没有半点失礼之处,平和恭敬的就好似见到县学的老师一样。
“既然没走就进来吧!”
听到帐篷内传出的声音,杨晓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因为长久站立而僵直的双腿,慢吞吞的走到了帐前。
“从现在开始,我叫左良臣,杨晓这个名字已然消失于二十一世纪。”杨晓自语一句,一伸手掀开了大帐门前挂着的棉布帘子。
帐内一团通亮,四根儿臂粗的牛油大蜡把屋内照得好似白昼一般。让长久处于昏暗之下的杨晓微一眯眼,站在那里微微定了定神,这才又向账内看去。
在大帐的一角,一张简易的床上坐着一个体态魁梧的大汉,生得满面通红。光着上身,露出胸口大把的护心毛,下面只穿了一条牛鼻犊裤,样子极为精悍。在他身后的床上,还能看到一床红色的缎被,上面绣着一个喜字,更有一盘青丝洒落在被头之处。
“看这样子,这床棉被应当是喜被,只不知道谁家的新娘子绣制,结果却落到了大兄的手里。”杨晓一边嘀咕着,一边缓步走入帐内,表情恭敬,弯腰一揖:“见过大兄!”
“嗯!”
就在杨晓刚才打量左良玉之时,左良玉亦在上下的打量着他。在他的心目中,这位堂弟酸得已经发臭了,平时看到他这个样子,少不得吵上几句。可现在他略有不同,平静的就好似湖水一样。
在左良玉的眼中,以前的堂弟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但却百无一用的书生。而现在却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沉稳,而且眼中也增添了几分自信。
“莫不是我一顿鞭子把他给打傻了。”
左良玉心中突升一个念头,但看到杨晓灵动的双眼和坚毅的表情之后,又把这个想法马上抛到九霄云外。如果这样是傻子的话,那么这世上的读书人就没有几个精明的了。
左良玉身子微微扭了一下,眼睛眯起一条缝:“良臣,今夜怎么想起来看大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