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p>
天渐凉。</p>
旧庙门口一如既往凄清冷寂。</p>
门头匾额未被摘去，却无法看清上书庙名。</p>
白日里不需仔细甄别，即可通过门面上岁月和尘土难以遮掩的痕迹，想见当年狼藉之状。</p>
没有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便不太难接受。</p>
只是寻常时候，庙中除了那尊泥胎石塑的供奉神像，再不见他物。</p>
旧庙所祀奉的真神，是道门中赫赫有名的真武大帝。</p>
传说昔时的三丰真人便是真武大帝凡间化身，故而长久以来中州道门执牛耳者非武当莫属。</p>
荡魔天尊理所当然地成了武当入世救危的代名词。</p>
然，因外夷劫乱而元气大伤的武当，十数年来退居一隅，明哲保身，甚至险些闭门守山。</p>
曾仗剑蹑踏龟蛇、尽诛天下邪魔的真武子弟竟成了缩头乌龟，再不能守护各方安宁。</p>
各地真武庙先是香火渐断，再之后便被绝望而愤怒的人们打砸烧抢则在情理之中。</p>
特别是当手眼通天的十二天煞门、有求有应的兜率帮、管吃管住的红衣教，乃至卖命求存的幽冥教逐步兴起闯入大众视野中后，求神拜佛上香祈愿者更少了。</p>
是正是邪可非江湖人自己说了算，于水深火热中生活的底层黎民百姓们就不是那么在乎。</p>
对走投无路、绝望求存的人来说，所谓的名门正派接济能力太过有限，还不如这些邪门魔教来得实在靠谱。</p>
若非泸州郡一直较为富足，否则这真武像也要被众人合力推倒砸碎，哪会给这假神仙留颜面？</p>
旧庙中这尊“真武大帝”，十几年如一日独守空房，间或迎入些寡穷乞残借地避寒。</p>
昼夜无雀鼠，过路人连撒泡尿都欠奉，生气一年不比一年。</p>
偏生这些日子里，尤其夜间，总有闲人跑来相伴，很是稀奇。</p>
今夜庙里比起近几日稍欠热闹，却仍有七人在内。</p>
并排躺着的二人，鼾声与肚皮一大一小，此起彼伏。</p>
一个光头倚坐门边假寐，时不时被夜风挠痒了耳朵，便伸指掏掏。</p>
一个青丝及地的清瘦男子盘膝打坐。</p>
穿着夜行衣的年轻人和白衣书生则围着一个面具人自成一方。</p>
鬼魅妖姬已不知东去几里地，笑面弥勒方才将与其有关的过往讲完。</p>
或许还是对这位常年以面具示人的神秘高手心存敬畏，素来性子活脱不省事的鸡蛋和梅怀瑾听故事时倒老实乖巧得很。</p>
就连惊叹咋舌也小心翼翼，至于有所疑问，自然留待将完后再问个清楚。</p>
鸡蛋捋了捋思绪，这才问道：“依弥勒帮主之意，姜兄弟这回是祸躲不过，鬼魅妖姬非得杀他不可？”</p>
笑面弥勒微微颔首，道：“有因必有果，人是死在他手上，总得为之付出些代价。”</p>
鸡蛋试探着问道：“那在弥勒帮主看来，姜兄弟能成功逃过鬼魅妖姬复仇的可能性有几成？”</p>
笑面弥勒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到一成。”</p>
鸡蛋不急，梅怀瑾先急，说道：“命不该绝必有救，大难不死有后福，姜兄弟这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总不至于被这娘们收了吧？”</p>
当梅怀瑾说到“娘们”二字时，鸡蛋似乎瞧见那笑意憨态的面具之后，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p>
然而旧庙中未燃灯火，相互都看不见面容，遑论还隔着层面具，鸡蛋只得当是错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