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死洞中的长辩没有持续太久。</p>
幽鬼死咬着防范于未然，据理力争。</p>
任哭娘子和夜殇再如何舌绽莲花为姜逸尘开脱辩驳，都无法绕开立场不一的根本点。</p>
两两都无法说服对方的情况下，总得有人来拍板拿主意。</p>
冥河便是这拍板拿主意的人。</p>
冥河很清楚自己不够聪明，他相信四位得力干将会给他个满意的答复。</p>
所以，自打叶凌风入洞后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p>
他在等，等着四大判官商量出一个、两个对策来。</p>
再权衡利弊，做取舍。</p>
他很有耐心。</p>
当然，任何一个吃过大亏后的人，大多都会更长记性，更为耐心。</p>
六年前，幽冥教的丹药炼制便陷入了一段瓶颈期，且因长时间未有新药成丹、研发能力滞后、成品丹药药效不尽人意等问题饱受诟病，更是受到了隐秘而严厉的警告。</p>
为此，幽冥教不得不在各地生事作乱。</p>
一来，是为削减人手用度，缓和下日渐臃肿而累赘的阵容。</p>
二来，则是另一种形式的“抛砖引玉”，靠着有问题的丹药，逼出江湖中潜在的丹药行家现身反击，从而将人才招致麾下，或以合作的方式，以此提高教中炼药底蕴。</p>
这种低成本，又可说是草菅人命的手段，实属无奈之举，却很是符合幽冥教“邪门魔教”背有的臭名。</p>
臭名之下，自然难招募来什么人才。</p>
多是些或资质平平而眼高手低、或毫无功底却剑走偏锋的鱼目混珠之辈，来到帮中要么熬不住较为艰苦的环境偷偷溜了，要么便有一日是一日地混着，至今都还没能出现个孟婆能看上眼、给跟着打下手的副手。</p>
所幸东方不亮西方亮，人才找不到，合作伙伴却捞到几个。</p>
当中最教人觊觎的莫过于那个藏于苍梧山深处、传承久远却鲜为人知的云天观了。</p>
为将那苍梧一隅收入囊中，同时为壮大教中基业，幽冥教对那一役可谓筹谋许久。</p>
谁知本该悄无声息拿下的一战，因为数个意外人物的介入，枝节横生，功亏一篑。</p>
两年前，幽冥教败走云天观，冥河没有去怪罪任何人，但他对于手下判官们的信任却出现了动摇。</p>
那是他为数不多地一次没去信任三位左膀右臂的判断。</p>
彼时幽鬼还未出关，哭娘子和夜殇带着大队人马黯然归来，冥河却不顾劝阻，毅然决然带着“哭”“嚎”两判官及一众战力去往昆仑境，意图靠生擒得洛飘零，补云天观耗损的人财心力。</p>
岂能料，就这一次略显意气用事的决定，便让幽冥教元气大伤。</p>
自巽风谷灰头土脸归来后，幽冥教教中虽说尖端战力尚在，可中下层人手大大锐减，以致教中日常工作运转都难以为继。</p>
那段时日是幽冥教近十年来人手最为紧缺、底子最为单薄，冥河自认为最阴暗的日子。</p>
也是在那段时日里，那个他仅见过寥寥数面、只觉得是老实干练的黑无常横空而现。</p>
不论从行事能力还是从武力杀伐来看，这个黑无常都要比上一个强。</p>
冥河在阴郁中不断自省反省，仔细想来，其实苍梧山那一役除了没拿下整座云天观外，以一些虾兵蟹将的伤损，换云天观珍藏的丹药及药卷，实可谓赚的盆满钵满。</p>
自那之后，冥河的耐心便如寒潭深水，风雨难惊。</p>
眼下，听罢三个判官的说辞，冥河倒是真希望这黑无常能回归幽冥教为他所用。</p>
可如果得不到呢？</p>
便毁去？</p>
冥河自认没有那么幼稚，非此即彼。</p>
诚如哭娘子、夜殇所言，晾着也未尝不是个办法。</p>
可显然，现在还未到冥河做出决定的时候，因为还有个人同他一般一语未发至今。</p>
在另三位判官互抛观点互塞言辞间，卢昊并拢的双指时而敲打着桌案，时而停靠在桌案。</p>
他没向任何人敬过酒，也没有任何人朝他敬过酒。</p>
他敲打桌案时也不扰着别人，那声音应只有他自己能听见。</p>
他仿佛与在座任何一人都格格不入。</p>
只是在幽冥教中没人会把他视若无睹。</p>
毕竟他也是四大判官之一。</p>
很快，他便不得不开口发言了。</p>
因为冥河已经问出了口：“小昊，你怎么看？”</p>
卢昊停止了双指的敲击，没有行什么大礼，却是朝冥河方向端正了下身子，说道：“既成威胁，不可不管。”</p>
此言一出，哭娘子撅起嘴扮不快，夜殇不以为意地继续饮酒，幽鬼默默侧头噙笑表示赞许。</p>
叶凌风则极不自然地伸手轻抚过自己脸上贴的鹅毛，似乎在说“这怎么管”。</p>
果然冥河跟着问道：“那该怎么管？”</p>
卢昊指了指自己，对冥河郑重道：“我去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