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云雾遮蔽天穹。</p>
昨夜的灿烂星光与皎洁明月,此刻已难以企及,留下的不过是勉强穿透过云层落入人间的薄凉月色。</p>
昔日赵高居住的偏殿内,章邯箕踞而坐,踹开面前的桌案,神色忍耐地揉捏着自己的腿。</p>
那种酥麻到整条腿都几乎无知觉的痛苦,就连一向抑制力极强的他都难以忍耐,真不知道这些古人是如何撑过来的。</p>
好半晌,他的腿才渐渐恢复知觉。</p>
章邯长出一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两步,目光落在桌案摆着的几张帛巾上,又转头瞥了一眼窗口透进来的灯火,眼里露出一瞬迟疑。</p>
可旋即腿部传来的微弱酥麻又促使他下定决断:</p>
“屋外值守者何人?”</p>
殿门应声推开,一个脑袋晃悠悠的探了进来:“上将军,是小人!”</p>
“是你啊!”</p>
那位‘离家八载,儿子六岁’的狼灭。</p>
章邯招招手:“来来来,拿我的令牌,去让班景从宿卫找个识路的老卒,领你去少府下属的尚方署,请尚方令相里卜来此一叙。”</p>
“唯!”</p>
那甲士应了一声,走进殿来接过令牌。</p>
随着两人的靠近,一股腥气扑鼻而来,烛光通明下,章邯隐约可见那甲胄上的道道划痕与斑斑点点的血迹。</p>
这副打扮,他怕这甲士会吓着那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于是又叮嘱了一句:“就说是我请他过来,记住——是请!”</p>
甲士会意,当即拍了拍胸脯,甲胄叮铃作响:“请上将军放心,小人也识得礼数,绝不会用强!”</p>
章邯:“去吧!”</p>
脚步逐渐远去,背影消散在灯火通明的廊道中,大门合拢。</p>
他这才将桌案摆正,一屁股坐了回去,双腿叉开如同簸箕,反正殿内没其他人,丝毫不用在意形象。</p>
溜鸟就溜鸟吧,总好过气血郁阻,被迫截肢。</p>
来到这个时代将近一个月,他忙得团团转,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去干架的路上,现在总算能放缓节奏,腾出空来做一些小设计。</p>
比如说:杌子(小凳子)、胡床(马扎)、绳床(交椅)……</p>
这些坐具既不会让人觉得太失礼,又能免去跪坐的痛苦,是很容易被这个儒家文化尚未成为主流的时代所接受。</p>
章邯将第一张画着各种坐具的帛巾折起放到旁侧,目光落在第二张帛巾上。</p>
前一张只是开胃菜,后面的才是重头戏。</p>
……</p>
“上将军,小人将尚方令请来了。”</p>
“请进来。”</p>
章邯连忙将叉开的两条腿收回,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桌案前,顺带还将凌乱的下摆整理平顺。</p>
“尚方令,请!”</p>
甲士后撤一步,与同袍一同撑开殿门,伸手示意对方。</p>
身旁,一個皓首苍髯的高大身影点头颔首,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入大殿,被通明烛火照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