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列斯托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周的风暴早已平息,他呆呆地看着蔚蓝的天空。
“你醒了?”
雅列斯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他的父亲亚尔。
他赶忙从独木舟上爬起,转过头去,看向了父亲。
父亲的容貌邋遢极了,这一场风暴的冲击让他苍老了许多,晒干的头发黏在一块,有一股海水味,他的身体变得比之前更加瘦削,像是剥开树皮的林间老木。
紧接着,雅列斯托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独木舟。
眼前的独木舟残破不堪,仅仅能勉强使用,在海水间摇摇晃晃,他们在那一场风暴中失去了他们带上船所有行李,还有岛屿补充的浆果。
雅列斯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只剩下随身携带的骨刀。
他咬了咬牙,挫败的绝望涌上他的心头。
而他的父亲却满脸平静。
亚尔安安稳稳地坐在独木舟的一侧,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皱巴巴的十根手指头,有条不紊地清理指甲间的碎屑。
雅列斯托不明白父亲为何在此刻依然这样平静。
“父亲,你的信心就这么足吗?”
雅列斯托苦笑地抬起脸,望着亚尔问道。
亚尔将目光从指甲挪向他,以平淡的口吻沉声说道:
“昨天的风暴就像神说的末日一样,不过,我们还是活下来了。”
而后,亚尔顿了顿,继续道:
“你昏迷了,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
话音落耳,亚尔开口说道:
“你在说:‘神啊,通往恩典的道路为何如此艰难?’”
雅列斯托怔了怔,心情稍作平复后,反问父亲道:
“难道不是吗?”
亚尔露出了少有的和蔼道:
“这没什么,我的孩子,每个人都会说梦话,连我也会。”
雅列斯托觉得自己的思绪烦躁不安。
他别过脸去,看向远方,黑雾般的远古混沌伫立在那里,独木舟离远古混沌的距离,比之前要远了。
父子二人沉默下来,他们彼此默契地抓起船桨,又开始向远古混沌航行。
只是这一次,雅列斯托摇动船桨的力量小了,起初只是弱了些力道,而后慢慢变得弱上许多。
雅列斯托察觉到自己内心里的挫败。
面对这份挫败,无法抗争的无力感翻涌,他唯有沉默以对,任由着对神的、对旅途的信心渐渐失丧。
他望向神所指示的终点——世界的边界,那距离此刻看起来是如此遥远,除非有奇迹,否则一生都走不完。
而他的先知父亲不同,亚尔卖力地划动船桨,把雅列斯托应该贡献的力气也肩负在身上,如同麦子在阳光下不知疲倦地生长。
整整一天就这样过去,很快,黄昏便降临了。
雅列斯托蠕动嘴唇,不由地觉得口干舌燥。
船上没有水,也没有浆果,他们原本携带的行装全部丢失在风暴之中,雅列斯托看向水面,也没有看到鱼类的身影。
独木舟四面的海水幽深而湛蓝。
包括雅列斯托在内的逻各斯人里,没有一个人见过大海,自然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在海上不能喝海水。
雅列斯托觉得喉咙干渴,他看向父亲,毫无疑问,他的父亲也同样渴了。
“海水能喝吗?能解渴吗?”
他问亚尔。
亚尔望着海水,疲惫地开口道:
“我的孩子,不知道…风暴里,我吞过很多口海水,其中有一口太大了,我差点被晕过去,喉咙觉得恶心,现在,我还没那么渴。”
然而,雅列斯托看了出来,父亲不过是在强撑着,他似乎同样干渴。
雅列斯托在风暴中也尝到了海水的味道,但是或许是年青的缘故,他没有晕眩之类的感觉。
他凝望着海水,犹豫了很久,就像是其他逻各斯人看到不知名的菇类。
最终,在口渴的驱使下,雅列斯托将头探了下去,啜饮了一大口海水。
浓郁的咸味在口腔里炸裂开来,雅列斯托皱紧了眉头,不过,海水充盈着口腔的触觉,让他误以为自己的口渴会得到缓解。
在喝过海水之后,雅列斯托坐在独木舟的另一侧,没有过一会,更加干渴的感觉从喉咙涌了上来。
他挪动起身体,兀然惊觉,自己比之前更加孱弱了,像是虚脱了一样。
雅列斯托露出惊愕的神色,大脑刹时一片空白。
这身着兽皮的逻各斯人双脚颤抖地从独木舟上站起身,呆呆地望着广袤无垠的海水,他想要补充的水分明明近在眼前。
干渴的雅列斯托悲哀地喃道:
“那不能
喝,不能解渴!”
绝望终于击溃了他的全部信心,他往后一退,颓然地倒在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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