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铭辛在世的时候,丁家的日子一直都不错。
别的不提,单单丁家有一辆嘉陵70小摩托,这就很了不起了。
不要说李家庄了,就算是整个仙化镇,也找不出几辆这种小摩托。
有这样的家底,丁志远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
别人家的孩子吃玉米窝头的时候,他喝奶粉吃糖心馒头。
别人家的孩子吃馒头的时候,他吃钙奶饼干。
别人家的孩子放了学下地干活的时候,他就在家里看、练字。
总之,过去的这些年,丁志远从来没为钱发过愁。
但现在,他缺钱,很缺钱。
尽管李春梅对他守口如瓶,但丁志远却知道,家里现在欠了一万多的饥荒——这是上辈子日子好了后,李春梅才告诉他的。
帮家里还债只是一方面,他还想搞点小钱钱在学校里花。
兜比脸都干净,那还算男人吗?
男人没钱腰杆子就不硬,做人做事就没法大气,卑微得连正眼欣赏姑娘的底气都没有。
女人接近男人,无非就图两样东西。
一是精神支柱,二是金钱补助。
上辈子他只靠三寸不烂之舌泡到了妞儿,靠的就是能给女人以精神支柱。
不过这辈子他玩不了精神支柱法了,要泡妞儿少了钱怎么行?
钱这玩意儿,从来不嫌多。
但他刚回到三十五年前,几乎两眼一抹黑,可没什么信心赚钱,所以昨晚在蚊帐里只定下先赚十万分之一个小目标。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刚才无意中发现廖富贵这个死胖子居然搞了一台灌装设备,而且效率还不错,于是他的心思立马活泛起来。
上面只是不让造白酒,没说不让造汽水嘛!
诚如他在廖富贵面前吹的牛,造气水多简单的事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上辈子他退休后在家折腾自酿酒,也会顺带着给小娇妻和儿子做点自制汽水,口味不比可口百事的差。
至于家庭自制与量产之间的区别,只要给他点时间研究研究,这都不是事儿!
丁志远打廖富贵的主意,除了觊觎那台效率颇为可观的灌装机外,主要还是廖富贵本人确实有能力。
仙化镇拥有长达两三百年的酿酒历史,虽然谈不上人人会酿酒,但十户中有个六七户会酿酒,却一点都不夸张。
丁铭辛是外来户,不会酿酒,但李春梅会,丁志远退休后在家里折腾酿酒,不是他装逼赶时髦,而是“家学渊源”。
廖富贵以家庭小酿酒作坊起家,能在“高手”如云的仙化镇杀出一条血路,把酿酒小作坊做大,没有点真本事根本没戏。
跟穷人做生意越做越穷,跟有本事的人做生意才能越做越大。
丁志远不怕廖富贵有本事,就怕他没本事。
如果廖富贵没本事,丁志远才懒得搭理他呢。
但话又说回来,丁志远即便跟廖富贵合作,也只会隐藏在幕后,因为汽水也有可能喝死人的。
钱大家一起赚,有事老廖自己扛。
堂堂大学生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不可能的!
当然,还有一点是丁志远比较看重的——廖富贵多少还有点良心。
他记得廖富贵的小酿酒作坊越做越大,成了曲成市的利税大户,但90年代后期,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廖富贵的酒厂渐渐走向没落,没几年就关门倒闭了。
而且这胖子欠了不少债,差点没被债主打死,命保住了,腿却瘸了。
但这死胖子却从没拖欠过工人一分钱的工资,所以任谁提起他,都要竖一个大拇指:廖老板仁义!
廖富贵的酒厂其实是乡镇企业的一个缩影,随着市场建设逐步步入正规,像他这种草根企业家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时代的潮流所淹没。
丁志远望着村口小河里倒映的月亮,在心里自我安慰:“我这虽然是借鸡生蛋,但也是在帮老廖,免得他将来再跟上辈子一样,被人把腿打瘸了。”
至于老廖这辈子能不能再成为曲成市的知名乡镇企业家,关老子屁事。
唉,我其实是个好人,只是有时候吧,身不由己……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丁志远面色如常地回到家。
李春梅点着灯还在等他。
“怎么才回来?上哪去了?”李春梅抽了抽鼻子,皱眉道:“喝酒了?”
“去陶老师家吃饭了,喝了点酒。”丁志远今天折腾了一天,又累又困。
“是吗?”李春梅狐疑地打量着他,忽然压低声音问:“桃子也在家?”
丁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