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也许忘了一件事,”方林低声说,“那年他十六岁,而我只有十岁,他或许可以生活的很好,可以安心当他的佣兵,可我不行,从没人关心过我的经历。”
凌羽没说话,只是喝了口酒。
“哥哥还不知道的事情是,我母亲是怎么死的。那天很突然,父亲和哥哥去城里办事,敌人的战马已经来到我们村子,长长的马刀砍倒了一个又一个人,母亲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妹妹,被一只战马踏过,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我当时就站在远处,下一秒,母亲的身体就被越来越多的战马踏过,我也倒在一旁,望着战马的蹄铁从脸上飞过,也许赶得巧的话,我就会被一脚踩死。可我没死,母亲死了。妹妹从母亲尸体旁爬出,爬到我身边,晃着我的身体,她还以为我死了,而我确实死了一次。”
凌羽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罗伊斯也停下的手中擦拭工作。
“后来逃难时父亲加入大族的抵抗军,死在了战场上,但家乡还是被敌军占领了,哥哥带着我和妹妹通过了天壁山脉隧道来到兰洛,可兰洛也不会是无偿接受难民,除了有一技之长的人会被留下,其余大多都驱逐出去,哥哥力气很大,有跟着父亲学过一些武术,被收编进军队里,只是我和妹妹就没这么幸运了,好在哥哥哀求他们队长,队长家里又刚好没有孩子,就认妹妹当了养女,我也受到恩惠,得以在军队混了个后方的工作。”方林沉默片刻说,“但我很讨厌那个工作。”
“兰洛骑兵也很多,骑兵出征前,会有专门的人检查马鞍蹄铁之类的工作,干那种工作的人通常被叫做臭鬼,因为战马的粪便也是我们清扫的,”方林说,“我讨厌那些骑兵,每次看到马蹄,我就想起母亲的死,我倒在地上,马蹄在眼前跨过,可噩梦又时常上演,本身臭鬼负责检查马鞍和蹄铁并没有什么奇怪,但有时候战事紧急,骑兵在军营前集结,我们还在前面快步跑着检查,可哨声响了,骑兵轰隆隆运动了起来,我就站在大军前面,望着朝我扑来的战马。”
“他们看不到你们吗?”罗伊斯忍不住问。
“看得到,但他们也不可能停下,既是军令,而且我们的命也没那么值钱,”方林说,“我们只是逃难的难民,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关心我们,在他们眼中,我们连他们的战马都不如。”
“我既没有跑,也没有喊,只是安静得坐了下来,我低着头,战马一匹一匹从我身旁奔驰而过,我又想起了那天的情况,我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方林突然提高了音量,“可我没有死,我觉得腿被踢了一下,再次睁开眼,看到同为臭鬼的同伴,在清理我身旁的马粪时碰了我一下,他就像妹妹一样,以为我死了。但当我站起身,却看到一块白布盖在我的不远处,那是我另一个同伴,他死的时候才九岁,是另一个地方的逃难者,前一夜他还跟我说,他在家乡的树下埋了很多玩具,说要分给我一半。可我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的脸,因为他全身被踩烂了,白布就像是盖在一滩污水上。”
方林抬着头,凌羽和罗伊斯却把头低了下来。
“哥哥没有经历太多残酷的现实,他还觉得自己可以以兰洛人的身份生活,我明白,他只是承担起了不属于他的责任,父亲母亲死了,他作为长子,照顾了我和妹妹,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但我无法以兰洛人的身份生活下去,每次看到战马,我总会想起马蹄在头顶飞过的场景,想起母亲和同伴就死在我身边,可即便如此,为了生存,我又不得不将那些鲜血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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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的蹄铁擦拭干净,也许哪一天,它们也会沾上我的血。”
“你很讨厌兰洛人?”
“我并不讨厌兰洛,而是讨厌即海。”方林高声说,“但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告诉我自己,我是即海人,而不是兰洛人,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只有怜悯和鄙夷,因为我是亡国之民!我当然不需要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