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远隔一层水幕，看不真切彼此的情绪。明渊凰环视一圈，微微蹙眉。如果打破结界，她不能保证，无水汪洋上的众人是否会如同泡影破灭。</p>
迟疑间，一声叹息透过屏障，带着不明的意义，传入来者耳畔。明渊凰闭上双眼，四周光线迅速暗淡，直至一片黑暗。</p>
“你……不该回来。”</p>
黑暗中踏出一道白色人影，他的全身浮动着皎洁流光，在这方意识世界显得格格不入。</p>
“没什么该不该，只有想或不想。”</p>
明渊凰睁开双眸，眼中血色向四周扩散，于永夜中勾勒出她的身形。</p>
“梦幻泡影已经发动，大智慧即将灰飞烟灭。”缺舟望着明渊凰，眼中流露一丝悲悯，“你无法阻止，目睹一切毁灭，这对你太残忍。”</p>
“残忍吗？”明渊凰忍不住自嘲一声，“在地门待得太久，吾竟染上了慈悲，可笑魔成佛，可悲佛成魔。”</p>
“你，怨恨我。”</p>
明渊凰冷冷看着缺舟：“你的失职，不该由其他人承担，就算谢罪，也不该让无辜陪葬。吾无心评议是非，但吾见不得，有人当面杀吾的朋友。”</p>
“牺牲在所难免，出自墨家的你，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缺舟黯然地垂下眼眸，“缺舟别无选择，知错犯错，是更大的罪过。何况雁王，成为大智慧的雁王，会是众生的灾难。”</p>
“雁王已经归于地门，你看到的，只是一个虚拟人格。一个虚拟人格，营造出这样的死局，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雁王，太恐怖了。”</p>
明渊凰看向苍越孤鸣，听到钟声的那一刻，她便想通了一切，关于雁王，关于无我公子，关于大智慧。</p>
“他有把握逼你妥协，你的抉择已在意料之中。为了不让你为难，我想与你打一个赌。”</p>
明渊凰走到缺舟面前，抬手触碰他的额头。场景转换，明渊凰出现在无垢之间，身侧是陷入沉思的缺舟，对面是胜券在握的雁王。瞥了一眼困惑的雁王，明渊凰抓住缺舟的手，瞬间传送到无水汪洋。</p>
缺舟讶异地看向四周，不禁好奇道：“你是如何做到？”</p>
“天意，奇迹，随你怎样想。”</p>
“你，悟了。”</p>
“悟？魔只有觉悟，大爱大恨，快意恩仇。”明渊凰轻蔑地冷笑道，“要我像秃驴一样，满口慈悲佛理，不如杀了本皇，转世再修更可能。”</p>
缺舟眨了眨眼睛，没计较她的称呼：“道，不止一条；悟，各有缘法。”</p>
“那你悟了吗？”</p>
“如果我悟了，我们就不会在这。”缺舟沉默了片刻，询问道，“你方才说，要与我打赌，赌什么？”</p>
“我想让你们……”明渊凰停顿了一阵，轻轻说出三个字，“爱上我。”</p>
“你，已经赢了。”</p>
“那你悟了吗？”明渊凰看着缺舟，神情无比认真，“我就赌你们，会悟。”</p>
“嗯……”</p>
“收回梦幻泡影，让我最后尝试一次。”明渊凰直视着缺舟的眼睛，“我知晓无我公子做过什么，这份因果终究是我欠你们。”</p>
“你想弥补？”</p>
“我只是不想亏欠。”明渊凰闭上眼睛叹息道，“我欠这个人世太多。过去，我没机会两全；现在，我总算能做些什么。”</p>
“你想怎样做？”</p>
“不懂情，何以断情；不懂爱，焉能爱人。”明渊凰抬手覆住心口，“我想让大智慧领悟这句话。他们用生命教会我，我也愿用生命教会你们。”</p>
“你认为我们不懂？”缺舟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一辙的反问，如同当日回应她的质问。只是彼时，他带着反思，而如今……</p>
“我只知道，因迷惘产生的情绪，不是爱。”</p>
缺舟望着明渊凰的脸，冷不防点破她的心事：“你在想俏如来。”</p>
明渊凰愕然睁开双目，撞上一道透彻的眼神。一瞬间，明渊凰莫名有种感觉，她可能低估了缺舟。</p>
明渊凰忍不住背过身，避开那双洞悉她的眼睛：“是，正如俏如来对我，我对俏如来。当借口成为理由，错觉成为习惯，虚假就成了真实。你们因迷惑、挣扎产生的执着，都是阻碍你们得悟的魔障。一瞬转机，一线佛魔，看破还是执迷，醒悟还是沉沦，关键在于是否能放下。”</p>
缺舟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小看了大智慧。”</p>
明渊凰微愣，缺舟之反应出乎她的意料。</p>
不待言，缺舟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我认同你的看法。只有拿起，才能放下；只有拥有，才能取舍。缺舟愿意接下这个赌约。”</p>
“多谢。”</p>
“是我多谢你。”缺舟凝视着明渊凰，将她的困惑尽收眼底。有句话缺舟没说，那便是他与大智慧不同。他的情不曾迷惘，清如那杯阳春白雪。</p>
“那赌注……”</p>
“不用了，赌约本身便是赌注，就像谜题本身是答案。”</p>
“你……”</p>
“我会在无垢之间，等候你的答案。”</p>
光影变幻，明渊凰回到现实世界，她的手抵在水幕之上，未能穿越屏障。怔神间，无数水泡破碎，众人全数被气劲逼退。</p>
缺舟翩然落地，文殊插回剑鞘的同时，钟声作响。</p>
“你赢了，雁王。”无垢之间，缺舟的身影逐渐模糊，“但是，缺舟不会这样消失。”</p>
说完，缺舟灵识回归大智慧，查探关于雁王的过去。铸心弑师、羽国叛乱、霓霞之战……与俏如来相同的经历，血海中的觉悟，却走向不同的道路。</p>
当——</p>
散离的意识彻底回归，与此同时，一道讯息顺着意识连结，传遍诸位大智慧的脑识。</p>
『别伤害她，她是为了渡……罢了。』</p>
无水汪洋，地门人众站在原地，静待最后的结果。</p>
钟声渐隐，缺舟转过身，看向苍越孤鸣等人：“四大天护。”</p>
“参见大智慧。”</p>
缺舟，或者说大智慧，扫视着在场众人，目光所及，众人均上前行礼。</p>
“参见大智慧。”</p>
明渊凰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下一刻，大智慧的眼神径直投向她。</p>
“渊凰。”</p>
一瞬间，明渊凰本能感到威胁，护体真气不运自转。感到一股强大的魔气，地门众人齐齐回头，视线聚焦无水汪洋之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