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灵区的市民活动广场，一队鬼刺羽蛇扭动躯体沿着职工大楼墙角快速移动。</p>
高爆榴弹在广场一侧炸响，紧接着一连串的爆炸烟雾腾起。尘埃落定后，地面只留下几滩血迹以及大片碎砖瓦废墟。</p>
广场中心的一家三口亲情雕像只余下残存的孩童部分，孩童舒展的双臂拉着空气，而其中一只手齐肘被削去，雕像底下的喷泉早就干涸了。</p>
环绕着喷泉内外沿的尸体堆里，德鲁拉稍稍挪动了下躯体，他全身都被烂泥和污渍包裹，一张脸上有着数道风干的血痕又被硝烟熏得漆黑。</p>
他从怀里摸出一卷柔性显示屏，展开后摊开在巴掌上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输入坐标。</p>
在他的操纵下，一只昆虫仿生无人机振动翅膀飞向广场另一端。只是还没等它系统内对场地建模完成就被一只三眼血鸦捕获。</p>
血鸦咂巴着嘴将昆虫零件磨碎，然后仰头整个吞下。它跃下黑漆漆的树杈，招呼同伴们进食。</p>
几十只血鸦扑棱着翅膀来到雕像喷泉处对着尸体大块朵颐。</p>
德鲁拉挨了好几下，他之前还在努力装尸体，但是很快几乎所有的血鸦都向他涌来。他明白自己暴露了。</p>
散弹枪的轰鸣声响起，十几只血鸦被打得千疮百孔。然而在低哑的鸣叫声中，成百上千的血鸦涌了过来。枪声逐渐停歇了，沉寂的夜色里只回响着啄食血肉和内脏的噗嗤声。</p>
“哨兵7号也阵亡了。”卡陀梅罗说。</p>
代表友军的绿点在电子地图上暗淡了下去。</p>
“他不该急于呼叫炮火的。”阿摩司说，他抽了抽鼻子，“我们还有多少哨兵？”</p>
“一共七支侦察小队，都阵亡了。”卡陀梅罗语气沉重道，“敌方很谨慎，看不到钢厂内部布置。”</p>
“我们必须赶在敌人总攻前收复坞尼钢铁厂，否则我们撑不到第二天早上。”阿摩司神色凝重道。</p>
他回到了居民区，从四楼平台往下看，人群乱糟糟的。富有经验的战士早就在之前的战斗里损失殆尽。这些人，原本应该是受到庇护的，可如今不得不为生存而战了。</p>
他拿起扩音器道：“父老乡亲们星空虽广，我们却已无路可退。未来8小时的战局将关乎你我生死。激励的话，我只想说，我们米拉尔人曾经雄踞多利安纳星百万年，未来亦如是。现在我需要志愿者，独生子的，兄弟姐妹只剩一人的，有孩子老人要照顾的留下。其余有意愿参战的，出列！”</p>
凯丝率领机群再次向科灵地区进行了一次空投补给。这次带去了20吨物资，其中就包括压缩饼干、成箱的瓶装水和医疗用品。以及行动所需的60毫米迫击炮、大量手雷、炸药、草原狼无人机、通讯设施和2千把“短笛”微型冲锋枪。</p>
这是一批临时改装生产出来的武器，为了应对灾变体装甲，枪口径被拓展到11.43毫米，载弹量扩充至100发，射速达到1850发每分钟。在采用特制的碳化钨穿甲燃烧弹后，100米内穿甲能力达到25毫米。唯一缺点是后座力有点大，但使用者配合外骨骼再用，也就没啥问题了。</p>
“我。”</p>
“我。”</p>
“我。”</p>
“我。”</p>
……</p>
先是零星几个，接着是三五成群，直至人潮涌动。</p>
8千多名志愿者站了出来，他们中有老人，有女人，甚至半大的孩子。</p>
“这，五千的规模就够了。”卡陀梅罗说。</p>
“还有三千人用来替你压阵。”阿摩司答。</p>
阿摩司没有试图去阻拦，于心他并不愿意让他们踏上战场，但他同样不忍心剥夺他们死亡时的尊严。如果他们战败，剩下的人也会被灾变体当食物吃掉，被开膛破肚、生吞活剥得吃掉，看着自己的躯体、器官消失在灾变体血口中。</p>
这是阿摩司第三次重建部队。驻守科灵地区的第9团在火种军全面反攻的第一天里就损失了半数兵力。之后的5天血战里第9步兵团被反复整补，光是团营指挥官就换了5茬，名义上虽然部队番号没变，但基本已经没一个士兵是原部队的了。直到两个小时前，第9团全军覆没。</p>
空投箱包裹着的绿色防雨被人们掀开，随着木箱盖板被撬开，各类枪械被分发下去。没有授枪仪式，场地上一片寂静，响起的只有一片枪机上膛的咔嚓声。</p>
之前负责留守的几十名老兵被作为军官整编进部队。表面上，这看上去或许是在进行一场谋杀。事实却并非如此，能够在废土上存活超过半年的，哪怕是女人和孩子都已经学会了用枪和拥有基础的军事素养。没有这些的人，早就成了废墟间的枯骨。</p>
炮火准备开始了，密集的火箭弹对坞尼钢厂及周边进行了钢铁洗礼。机群同时对敌占区进行轰炸，一枚接一枚的汽油凝固弹被投下，地面化作一片火海。监察者机群分作三批对钢厂进行了机枪扫射，每一架都倾泻下半吨的弹雨，子弹打在地面溅起拳头大小的土石。</p>
躲在地下的廉桑梅一直在对布雷塔腹诽，对方顶替了阿伦巴多后，关于重甲单位依旧是一毛不拔，以至于他对于科灵地区的进攻总是被炮火和轰炸阻挡。</p>
情报上告诉它对面只有一个团的兵力，然而它率部反复进攻中解决掉的米拉尔人五、六个团都有了。如今从态势来看对方居然还想着反击？</p>
炮火延伸一结束，廉桑梅就把头探了出来，视野里满是晃动的火把，米拉尔人手持着它们，开着车，跑着步，背着炸药包，嘴里喊着“从我开死”。</p>
“从我开死是什么玩意？”廉桑梅问技术官。</p>
“巢团长，意思就是‘从我开始死’，他们这是在拼命了。”技术官一脸谄媚道。</p>
“真实麻烦他们为什么不能安分守己地死去呢。”廉桑梅嘴里嘀咕。</p>
爆炸声响起了，论军事素养，这一批米拉尔人已经弱了太多，但他们却在亡命得飞奔然后拉响炸药包和集束手雷，把敢于阻拦他们的一切炸碎，也包括他们自己。</p>
他们衣衫褴褛，他们面黄肌瘦，他们身负重伤，但他们眼中有火焰在燃烧，那是刻骨的仇恨，那是不共戴天复仇的怒火。</p>
哪怕是倒下，只要有一口气在米拉人依旧在爬行着冲锋，身后留下一片殷红。</p>
埋藏的莫列斯虫爆炸了，大片的火墙拔地而起。然而米拉人赤红着双目，发出无声的咆哮，义无反顾地冲击而去。火焰在他们身上燃烧，然而他们毫不在乎，他们紧紧抱着灾变体，以拳头和牙齿作战，直至被焚化成焦炭。</p>
廉桑梅愣住了，直到此刻它才想起来，它面对的是几十亿年进化而来的星球精华，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行星霸主。他们或许因为优越的生活而变得一时怯懦，但食物链顶端的兽王之血，那铭刻在基因深处的血性从未消失。</p>
有那么一刻，灾变体们也都愣住了，一直以来它们被形容为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但是此时此刻仿佛掉了个个，对面来的这群才是要食其肉拆其骨的凶兽。</p>
毕竟就米拉尔人的长相，进入文明世界几十万年了，都还獠牙外呲的主，哪里会是善茬。</p>
第一道防线很快被人流和爆炸摧毁。车载加特林机枪在喷吐着火蛇，车子一个急刹后停下，阿摩司从打空了子弹的操纵台上跳下来，扛起一根爆破筒就要加入人流。</p>
驾驶室的车门突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一条腿精准得将阿摩司踹翻在地，来人还抢走了他的爆炸物：“我们死了没关系，但你作为精神领袖必须活下去。”</p>
阿摩司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车子却已经扬长而去。</p>
后续部队架起重机枪和飞雷炮以应对灾变体的反击。数百辆皮卡、越野车搭载着重机枪跟随在人流之后，压制着从钢厂地下涌出的大群灾变体。</p>
飞雷炮源自于人类的传授，其原始程度可以追溯到二战。将简陋的铁皮油桶改造，就充当发射炮管。</p>
“开炮。”传令兵挥舞着令旗。</p>
二十多门飞雷炮同时被点燃，接着炸响。</p>
“开炮。”</p>
又是二十多门被点燃，然而其中有两门炸膛，霎时间血肉横飞。</p>
“开炮。”</p>
“开炮。”</p>
……</p>
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哀悼和指责他人。充当炮兵的米拉尔人们近乎机械得装药点燃，完全不在乎下一刻可能会被劣质炮筒炸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