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抽噎了一会儿,发髻间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簪子也轻轻摆动起来,芙蓉拿出手帕轻轻给她揩揩泪。婢女们端来了时鲜的水果跟点心,茶茶屏退了众人,唯独跟芙蓉等人话。
葫芦见了满桌子好吃的,当即伸手拿了两块点心往嘴里塞,一面吃一面赞叹道:“宫中的点心真是越来越好了,我在宫中习学,所以常常来二姐这里吃东西,不过今的点心,比往常的都丰盛。大姐,你尝尝这个佛手瓜,你在宫外一定没有吃过,对了还有这个人参果,你瞧瞧,长的跟孩一样,吃了要长生不老的。”
“那我岂不是成了老妖怪了。”芙蓉笑,一面推着葫芦:“你去外头吃,我跟你二姐有话要。”
“你们要什么,那么神神秘秘的。”葫芦有些不满:“我在这儿也无妨吧,我的嘴可严实的很。”
“你的嘴严实的很?”青儿笑:“这话出来,连我都不相信。”
“你去外头守着,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这个艰巨的任务,除了葫芦你,还有谁能完成呢。”
葫芦禁不住人夸,听芙蓉这样,马上觉得自己的形象伟岸起来,当下吃了点心,利索的奔到廊下去了。
“我瞧着你的气色倒不错。”芙蓉拉着茶茶的手道:“只是有些清瘦,听葫芦宫中的饭食极好,你这是怎么了?”
“我从就瘦,怨不得别的。”茶茶有些腼腆:“大姐府中事多。千万别为我挂心。最近我瘦些,大抵是因为时气不好,得了几场风寒。这些喝着药呢,每日里太医都来看诊的。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喝药巩固。”
“这就好,这就好。”芙蓉抚摸着茶茶的手:“你送给俩孩子的玉佩,我已见到了,宫中虽奢,但日子也不容易。这么贵重的玉佩,你……我替两个孩子谢谢你。”
“大姐,你也知道宫中奢侈。区区两块玉佩算不得什么,再,宫中吃喝用度都不用**心,不像在府外过日子。油盐酱醋都得上心的。所以这些金啊银啊玉啊宝石啊,倒没什么用处,我惦记大姐,惦记两个孩子,却不能得见,两块玉佩,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从若没有你,我也不会活到现在。更不会有现在的生活……若为了这两块玉佩大姐谢我,那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那就不谢你。不谢你,你是孩子的姨母,这两块玉佩,是你应该送的。”芙蓉笑。
听此话,茶茶才欢喜起来。专门剥了葡萄给芙蓉吃,又拿了人参果给青儿。
用过了水果,又吃了两块点心,茶茶起身给芙蓉介绍她宫中的摆设,花瓶屏风,床帐珠帘,都是民间没有的东西,或花花绿绿,或晶莹透亮,或是几百年前的老物,或是时下最新的款式。每一件都价值不菲。看的芙蓉叹为观止。
茶茶打开柜子,拿出一件油黄色粉边的罗衫裙,一件烟雨青绣百合花的披风给芙蓉:“大姐,这是内衣局新送来的,我看着样式不错,料子也好,就留了下来,本来预备着让葫芦拿回去给你,既然你来了,那就顺便拿回去吧。”
芙蓉几乎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衣裳,拿到手中不禁爱不释手,料子自然是极好的,宫中的衣料大多都是各地进贡,是当下的佼佼者,便是衣裳的颜色,便让人折服。
油黄色粉边的罗衫裙,这明亮清新的油黄色,像极山野间清风拂过大片的油菜花,那么干净,那么晴朗的黄,不沾染一点儿杂质,又像太阳的光,一层一层的染在上面,温暖,饱和。而那裙角的一抹红,像晨起时边的云彩,像纸灯笼里泄露出的氤氤氲氲的光,像旧时姐脸颊上那淡淡的害羞的胭脂。
而那件烟雨青色绣百合花的披风,上头的百合花,白的一尘不染,如不经世事姑娘眼睛里的神彩,像初冬纯净的雾气,夹杂着初雪的晶莹,大朵大朵的百合花,层层叠叠,伸展,蔓延,一朵一朵的洒落在烟青色的布料上,那烟青色,像阴雨竹林的外衣,像江南乌篷船下长的苔藓,像春日里河边洗衣妇人鬓边的绿簪,那么纯的烟青色,那么大朵的百合花,互相交错,互相陪衬,竟让人觉得,那百合花,是开在竹子上的百合花,是开在乌篷船头的百合花,是开在洗衣妇人鬓边的百合花,细腻生动,跃然纸上,而这些百合花,竟像是从烟雨中走出来,湿哒哒的姑娘。
茶茶见芙蓉这么喜欢,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大姐喜欢就好,以后我在宫中得了什么不俗的东西,再给大姐留着。”
“以后有了好东西,你要留着给自己用。”芙蓉抱着衣裳,温和的看着茶茶,就像当初在石米镇,她拿着白生生的馒头,低头看着那个矮她半头,那个衣不蔽体的姑娘一样:“茶茶,我们在宫外,日子尚可支持,宫中不比宫外,有什么事情可以互相照应,你在宫中,凡事要靠自己,不能总想着我们,得为你自己多考虑考虑。毕竟,女为悦已者容……”
“是啊是啊。”青儿毕竟在宫中生活过,也算了解宫中的生活,听芙蓉这样,她很有同感:“宫中的女人,就像御花园中的花儿一样,一年四季长开不败,宫中的娘娘,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打扮的花枝招展等待着皇上驾临,听每日晨起,她们不吃饭都要先打扮,生怕有一丁点的不心,妆容不好,或是衣裳不美,怕皇上看见了不满意……怕得不到皇上的爱慕。”
芙蓉赶紧拉了拉青儿的衣袖,青儿会意。忙闭了嘴。
芙蓉知道,皇上让茶茶进宫,多半不是因为爱慕。她许久不进宫。也不了解茶茶跟皇上之间的事情,但看茶茶清瘦的模样,大抵,她跟皇上,依然是从前那种不温不火的状态吧。
茶茶显然不想让芙蓉担心:“大姐,其实我在宫中很好,皇上……也常来看我的。他我跟别的娘娘不同,他是在宫外认识我的,自然……别有一番情谊。”
“这就好。这就好。”芙蓉有些心酸,有些心疼,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抱着衣裳傻傻的望着她。
太医院的太医来了,穿着湛蓝色的袍服。颜色肃穆。照时辰推算,是时候给茶茶把脉了。
茶茶斜靠在椅上,伸出雪白的手腕,那年轻的太医在茶茶手腕上搭了一块干净的白布,隔着白布,他心的把手放在茶茶的手腕上,动作之轻,像蜻蜓点水。像燕子归巢,像踮脚走在山林里。生怕惊醒了山林间的蘑菇,他的态度是谦卑的,恭敬的,谨慎的。
一时诊了脉,他起身给茶茶行了礼,又写了方子,这才拱手缓缓道:“远妃娘娘今日的脉象比昨日见好,身上已无大碍,不过这些绵延病着,身子需要进补,又不可太烈,所以下官开了些温和补养的方子,一会儿交给婢女,会催促她们抓了来熬给娘娘喝,连着喝三日,娘娘也就无妨碍了。”
茶茶点头,表示知道了。
太医便提了药箱,拿起桌上的纸,一面点头给茶茶告退,一面给芙蓉点头行礼,太医本是宫中的官僚,也算是有品级的,他不明白芙蓉的身份,况且芙蓉是宫外妇人的打扮,并不十分尊贵,但他却毕恭毕敬的点头,后退三步才退了下去。这让芙蓉有些诧异,待那太医离去了,芙蓉便赞叹道:“这个太医,倒与众不同。”
“姐姐的眼光果然老辣。”茶茶腼腆一笑:“他叫许之欢,是新进宫不久的太医,年纪轻轻的,医术却不错,宫中许多娘娘都喜欢让他诊脉。”
“这个太医,倒是好相貌。”青儿感叹。
芙蓉在意的倒并不是这些:“我瞧着这个太医,虽年纪轻轻,却很是稳重,又极为细腻,对人也恭恭敬敬,似乎没有沾染宫中的那些恶气,这是很难得的。瞧他刚才给茶茶你诊脉时心翼翼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有如此成就,又如此谦卑谨慎,定然是个好太医了。”
“姐姐的是。”茶茶笑:“这太医,虽进宫不久,但我帮过他,他跟我,倒是以朋友相称的,平时我头疼发热了,哪怕深更半夜,他是随叫随到的,而且不管我身边有人没人,他的态度一直很恭谨,是生怕哪里做的不周,惹的别人笑话,做为我的朋友,怕失了我的脸面。”
“此话的甚是。”芙蓉听了这些话,略想了想道:“这个太医,真的可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