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廷深唇边的笑意便渐渐敛了去,一言不发地盯着凉至。
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个晚上,她亲口说,她喜欢那个叫“陆靳北”的男人,她亲口说,跟他夜廷深,她连做戏都不愿意。
那个晚上,是他的心跌入谷底的晚上。
是的,关于她喜欢的人是别人这件事情,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那个男人,同时他也很郁闷很挫败。在他的好友圈子里,怕是找不出几个在女人那里碰壁的人。
“那晚,我说的话是真的,我喜欢的人是陆靳北。”凉至尽量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生硬残忍,轻叹:“因为喜欢他,所以没办法和你继续用这样暧昧的身份相处下去。”
夜廷深的眼底在顷刻之间添了几分阴鸷,与他苍白的脸形成的巨大的反差。这样的夜廷深,是凉至不曾见到过的。
他生气了。因为她说她喜欢的人是陆靳北,也因为她说,她和他的关系是……暧昧。
“对你来说,我们的关系仅仅只是暧昧么?”
“是。”凉至回答得直白,“我们的关系超越了普通朋友,却成不了恋人。这样的关系在我的词典只能用这两个字形容了。”
盯了她半晌之后,夜廷深忽然笑了,笑容却未入眼底,“现在就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早定论了?来日方长,你怎么就知道未来我们不会成为恋人?”
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如此,总之作为他夜廷深,他很讨厌自己喜欢的女人用“暧昧”这个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偏偏凉至这丫头有时候话说得听似无心,实则却在挑战他的底线,就像现在“暧昧”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刺耳。
“如果相互喜欢也就罢了。”凉至依然平静,对上夜廷深阒黑的眸子,笑问他:“但是,夜廷深,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是真的喜欢我么?没有相互喜欢……”
“是!”
夜廷深打断了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口,“是,夏凉至,我喜欢你。”
凉至却愣了,好半晌,她才有几分失笑地道:“有些所谓的喜欢,只是一种当时的情绪。如果错将这份情绪当做了长远的爱情,本身就是一种幼稚。”她起身,微笑,“所以,也别把话说得那么早,毕竟我们都老大不小了。”说完,她不等夜廷深开口便径自走到了门口,但又同昨天一样,在拉下门把手的时候踯躅了片刻,回头,咬牙道:“还有,最重要的是,我好像并没有喜欢你。”
*
理性、偏执,有时通情达理,有时却又歇斯底里。
凉至觉得这似乎是自己性格上的一大缺陷,得改改,不然总会伤人,事后又伤己。
只是,理性吗?或许吧,没有一头扎进某个人刻意织出来的一张张看似柔情实则却要命的密网之中。偏执吗?好像是这样的,认为自己心里既然有了别人,那么便不再具备与其他异性有过于靠近的关系的资格。至于,歇斯底里……
凉至想,暂时应该还没有过。
只是那天从医院回到家之后,她的大脑好像就真的闭塞了似的,所有的灵感通通都跑光光了,这让她的心像是被麻布袋紧紧地裹起来了似的烦闷不已,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的,她都有心无力了。那几天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搞艺术的人总是容易疯魔,总是容易走上极端。
当然,对于曾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她来说,最重要的依然莫过于生命。或许因为死过一次,所以她是个格外惜命的人。但有时候人的心理和情绪难以自控,为了不摧残自己那颗已经有些玻璃化了的小心脏,十一小长假,凉至本计划着来一场小小的旅行,然而,却有意外发生了。
……
“伯母,颂贞有没有来找过您?”
假期的第二天,已经大半个月没有来访的韩在勋忽然登门,语气很是焦急地问苏笑:“我已经两天没看到她了,她同宿舍的人和同学也都说这两天没见到她,您……”
苏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但作为长辈,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先劝他:“你先别急,进屋里来慢慢说。”
自开学以来,韩在勋兄妹二人似乎就很少来家里了,也不知道是学校里事情多还是怎么的,韩在勋至少在不久前来家里吃过一顿晚饭,但韩颂贞,苏笑确确实实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她了,偶尔听及与他们相关的消息还是通过凉至的嘴巴。苏笑和韩在勋兄妹的母亲也交好,韩颂贞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好向他们的母亲交代。
“颂贞能去的地方我都去找过了,她平常会接触的人我也都问过了,但都找不到,电话也打不通,急死人了。”韩在勋的语气很是无助,在这样陌生的一个国度里,他语言也不是很通,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是苏笑了。
“颂贞放假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要去哪里?”苏笑的语气很轻,手掌也轻拍着他的肩试图安抚,“颂贞那孩子性子野,说不定跟着同学或者社团什么的去哪里玩了呢?我听凉至说过,j大有几个社团在假期都会组织出游的。”
闻言,韩在勋才稍稍放松了些许,“可是,组织出游的话为什么电话会打不通?”
“嗨,那丫头你还不知道啊?指不定看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把手机什么的扔一边了呢,放宽心点。”苏笑继续安慰他,“来都来了,留下来吃饭吧。等会儿我给凉至打个电话问问,看她能知道不能。”
然而此刻,原计划昨晚的高铁到达安微省黄山市的凉至,却在过安检时碰到了一点小麻烦。
*
警察局。
凉至真是无了语了,流年不利啊!这一个月的时间,她都来了两次警局了,第一次是因为栽赃,第二次居然是……因为碰瓷。
“警察同志,在律师来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出去吃点东西?”凉至试图和那看起来铁面无私的警察沟通。从昨天碰瓷家属报警到现在,整整十二个小时了,她的胃里除了水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结果她这话一出,警察还没来得及说话,态度强硬的碰瓷家属就指着她的鼻子大吼:“不行警察同志!这小姑娘就是想畏罪潜逃!我家老爷子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小姑娘还跑了,谁来给我们家主持公道?!”
“就是,这小姑娘看起来标标致致的,咋心肠就那歹毒呢?哎哟,可怜我家老爷子哟……”
“……”
警察也不是第一回碰见这种事情了,家属哭闹实属正常,他除了喝一声“安静点”之外,还得安抚一下凉至。这小姑娘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上次审讯她的那同事跟他打过招呼了,说这丫头啊,嘴茬子厉害着哩!可千万别被她那外表给骗了!而且他们那个受贿的上司据说也是因为得罪了这丫头才被人挖了老底给摘了头衔。
所以,在没取到证据之前他倒也不着急下定论。他想的是,如果这丫头真的有那么厉害,要是这些人冤枉了她,她也不会这么安安分分地坐在这儿吧?就算真的是冤枉的话,他觉得这丫头也不会吃亏,况且就算真要吃亏了,他身为人民的公仆自然会替这祖国的花朵讨回公道。
然而,若是凉至知道了这警察心里居然有这么多的小九九,一定会忍不住吐槽:警察同志,你想多了。要不是我手机没电又错过了高铁,我才懒得在这儿同你们周旋。
只是挨饿的滋味儿真的很不好受啊!为了耳朵能清静,凉至决定不提他们口中所谓的“畏罪潜逃”了,直接冲着警察问:“警察同志,我能不能再给我律师打个电话催催?”
……
约摸一个半小时后,顾念苏姗姗来迟,站在警局门口收了伞,她便眼尖地看到了凉至,没好气地把手里的便利袋扔给她,冲着她一顿吼:“夏凉至,你可真会麻烦人啊。”
凉至倒也不客气,接过便利袋便拆开了开始吃里面的吐司,“外面下雨了?”
“下了,瓢泼大雨。”顾念苏白了她一眼,擦了擦身上溅到水渍。
这会儿,另一边的碰瓷家属还在心里窃喜,原来这小丫头请来的帮手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害得刚刚他们还担心了好一阵,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刚要上前来说什么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律师丫头对警察说了几句什么话,那警察点点头之后,直接对凉至说:“你可以走了。”
*
“啧啧,厉害啊!亏我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结果你两句话就搞定了。”
大快朵颐之后,凉至揉了揉有些撑的肚子,对对面脸都黑了的顾念苏说道。要知道她从来不随便夸人,顾念苏这丫头倒是真真正正有点儿本事。
哪知,顾念苏却不买她的账,讽刺道:“两句话就能搞定的事情,也亏你能大老远地把我叫过来。”
“买单。”凉至懒得再同她瞎贫。
顾念苏挑眉,“哟?你请客?”
“我在叫你买单!”
“……”
结好账之后,凉至倒也不急着走,顾念苏在看到放在她旁边的登山背包之后忍不住问:“又打算去哪儿潇洒啊?”自她认识凉至以来,似乎每次看到她都要么是背着个行李包,要么是提着个行李箱。
“哪儿都不去了,我最近不适合出门。”凉至拍了拍鼓鼓的背包,“流年不利。”
“也是,最近火星逆行,水象星座的人不适合出门。”顾念苏故意用星座术语吓唬她,继而又安慰她:“不过你放心,地球一直都在转,你总不会一直在倒霉的地方停留的。”
凉至白她一眼,“我可不信星座。”
“是吗?”顾念苏故作恍悟,“那你最近可得信了,按咱俩的星座,未来不久会成为最佳拍档。”
“行了行了。”凉至打断她,伸手,“手机先借我,我手机充着电,不方便。”
*
“喂?丫头,你手机怎么回事?……什么?没上车?误点了吗?……碰瓷?你遇上碰瓷的人了?……”
苏笑许是因为找不到韩颂贞又联系不上凉至有些急了,不等凉至把事情说完就噼里啪啦地把她打断,这就导致她那颗心啊忽上忽下的,跟坐过山车似的,好不容易静下来等凉至把话说完之后,她也顾不得担心凉至的什么了,捂着电话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丫头,颂贞有没有同你联系?现在她人不见了,我跟在勋说她可能是跟社团出游了。你不是学生会的吗?看看能不能弄到出游名单什么的。”
那边一愣,“颂贞失踪了?”
“也不能说是失踪,总之就是联络不上。”苏笑明显也有些急了,“你看看你那边能不能想想办法吧,我这边也在想办法联络人去找找。实在不行的话就……报警吧。”
*
挂了电话,凉至也一愣一愣的盯着手机渐渐熄掉的屏幕。
不是吧?刚从警局出来呢,又要过去一趟了?
“怎么了?”
顾念苏的一句问话把凉至的思绪扯了回来,抿着唇思索了一会儿她说:“我们可能……得原路返回了。”
“去哪里?”
“警局。”
*
上海,医院。
“不就是一句不喜欢你嘛?多大点事儿,瞧把你给打击得,活像根蔫掉的黄瓜。”
肖天佐作为下属兼好兄弟来医院慰问住院三天之久的夜廷深,见到他一脸颓败的模样,又从夜南歌口中得知了他被拒的消息,忍不住说了一句。
他能说,其实他特别特别想糗夜廷深一顿吗?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挫败的样子,之前商业竞标失利、与夜氏本来看好的一项项目失之交臂的时候也没见他露出过这副神情。
夜廷深连白他一眼都懒得了,“要么就闭嘴,要么就滚蛋。”
肖天佐一听,立马识趣地闭了嘴,不再去揭他的伤疤了,只看了一眼还在挂着的吊水,沉思了一会儿后,问:“需要帮忙吗?咱这会儿来点儿实际的,不纸上谈兵了,如何?”
夜廷深缄默不语,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看了半天,直到有医生进来替他换药他都不曾说话。
周晚笙手脚麻利地将新配好的药瓶挂好,瞄了一眼夜廷深的神情,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
“挂完这瓶休息会儿,明天开始就不用挂这么多药了,主要是药物理疗,如果恢复得不错,差不多大后天就可以出院了。”周晚笙一边说,一边把多余的空药瓶取下来,又调慢了点滴的速度,让病人不至于太难受。
而这时,许是因为药物的刺激,夜廷深终于有了反应,淡淡开口:“先查一个人。”
“谁?”
又沉思了一会儿,夜廷深才说出了那个令他嫉妒的男人的名字,“j大设院,陆靳北。”
“陆靳北?”
“哐当”一声,空药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周晚笙忙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处理。”
夜廷深倒也没想太多,淡淡地扫了一眼周晚笙的背影之后,双眼微眯,“是,查他。”<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