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是夜凄风苦雨,埙声断肠,唐子清坐了一宵,却最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翌日天晴,军中大宴。
帐外旌旗招展,迎风猎猎,帐内佳肴美酒映着将士的金甲银铠,亮如霜雪。天气虽冷,但坐在军帐中,听着那慷慨激昂的羯鼓声一响,便已令人豪情热气顿生!
这今日宴席上的主角,自然是手持节度使令的薛涛。
声如雷动的击鼓一过,所有将士的目光,早已都落在这个名动蜀中的美女身上。
薛涛一身红妆裹着素裘,坐在满身披甲、身材高大的高勉身旁,更显得如出水芙蓉般清艳妩媚。面前摆了一架古筝,却是司马刘辟差人专程从松洲府送来的,白衣乌剑的唐子清站在她身后,就如绝峰上的冰雪一般冷峻飘逸。
薛涛反手取下肩上的貂裘,露出一段白玉凝脂般的颈脖,美目盈盈,如剪水般环视一周。
帐中忽然变得寂静,众人均伸颈引首,都在等待着这个容貌气度均十分不凡的美女开口。
薛涛却不说话,低下头,素手一拂,如轻风一般掠过筝弦,数缕妙曼的清音破空而出,这偌大又拥挤的营帐,竟瞬间便充满了音乐的空灵。
起手一阵悠扬的引子,已听得众人心旌动摇,仿佛随着美妙的乐音走入了一处山明水秀、林木幽深的仙境,早已忘却边关的苦寒与艰辛。
正自流连忘返之际,薛涛却朱唇轻启,曼声而唱:“塞上长风,笛声清冷,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歌声清婉柔曼,唱的却是广袤遥远的大漠边塞风情,指下轻拨慢撮,音调徐徐低转,低沉苍凉的弦声彷佛又带着岷山雪岭的苍茫,关山陇月的凄凉,合着歌声徐徐展开,空廓大气,荡气回肠,“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众人倘佯着离开仙境般的山林,又仿佛被这歌声带入了遥远的黄沙大漠,时而黄沙满天,时而月华凄朦,在远征戍人的午夜梦回中,故里江南水乡的缱绻温柔,繁华长安的绮丽如梦,伴随着遥远异域的声声驼铃,萦绕在心灵的最深深处,令人只愿醉死梦乡,再也不肯醒来。
在这征人思乡的哀婉缠绵中,一阵急骤的铁蹄却打破了这美好的梦境,铮铮之声如金戈铁马裂入云霄,歌声亦愈发急促,“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定斩敌将首级,看罢泪涕凋零,报朝廷!谁人听?”
将军仗剑而起,驰骋沙场,手中三尺青锋,斩敌将之首级,是何等的英雄风姿,意气风发!午夜低头回望,却是枕边凄凄六封家书,看罢不禁满目涕零。
英雄征战沙场白骨死,何知七十战,白首未封侯,报朝廷!谁人听?
声如风卷残云,骤然而收,意却犹未有尽。
众人只觉热泪盈眶,松洲苦寒之地,坚守不易,但天子高远,节度使换了一任又一任,又有谁会真正怜惜这些苦守遥远边关的将士?
薛涛盈盈起身,手奉金盏,肃容道:“薛涛从成都出发,本以为已历尽蜀道之艰险,及至松洲,才知道边地之苦,即便是那些生长在雪域高原的蕃人,恐怕亦难坚守于此,各位将士戍边辛苦,请容薛涛代韦帅敬各位一杯。”
她说得情真意切,毫无虚伪,高勉亦起身奉酒,回敬道:“高勉亦谨表各位将士谢过韦帅。”
众将士纷纷敬酒,纷纷高喊“谢韦帅!”,觥筹相碰,气氛便热络了起来。
“酒肉犒赏只是聊表心意,我奉韦帅之命前来恤军,自然不止这杯酒寸肉,请各位听好了。”薛涛提高声音,“奉大唐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大将军令,松洲府所有军官将士不论职衔,均加饷十之二,士卒婚嫁死丧,皆由军费供资,即日起行!”
韦皋真是大手笔,一次加饷百分之二十,还给了那么多福利,连唐子清听着也觉得咋舌,就别说那些身受的军官将士们了。
“韦大将军万岁!”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韦大将军万岁!”“韦帅威武!”之声便此起彼伏,雷动于天,直把主将高勉的声音也盖了下去。
“各位将军请稍安!”薛涛待欢呼声稍平,才接着道:“各位想必都很清楚,韦帅于贞元初年节度西川,一来便将西川的两税提高百之三十,时人纷纷扰扰,谓‘西南有苛政’,事实上天可鉴,韦帅此举非为聚敛私财,而是补各州军费之匮乏,实为不得已之举,亦望各位将士能够明t韦帅的苦心。”
要知道,唐初继承自隋朝的均田制,至玄宗开元年间已是名存实亡,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府兵制亦随之消亡,大唐的士兵不再是一边耕田一边服兵役的农民,而是由朝廷出钱雇佣的职业雇佣兵。安史之乱时,玄宗逃乱入蜀,诏令各道自筹军费,逐成定制。
而此时的军中士卒,家中早已无耕种之地,生活全赖军饷,韦皋此举,对他们的意义可想而知。
一名稗⑵鹕砭吹溃骸拔に寰羰浚业茸匀桓文酝康匾员ā!
薛涛却道:“将军所言非也,养着各位的,非是韦帅,而是大唐西川的万千子民,万望各位将士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不负大唐,不负百姓!”
此番说话义正辞严,从一个弱女子口中道出,却充满了浩然之气,众人只觉热血上冲,轰然应道:“愿追随韦帅保家卫国,肝脑涂地!”
高勉心中却暗叹,韦皋果然是个有手段的人,行此恩威并施收拢人心的手段,却连脸都不用露一下。
看他独独将薛涛一个女人派到松洲,便知其用人手段非同一般。
只是不知道这一任节度使,又会为西川带来什么变化。
高勉正自思忖,薛涛却已将一张艳若春花的俏脸转向他,问道:“高将军可知道发生在五月的平凉劫盟事件?”
一听到“平凉劫盟”四字,帐中霎时便静了下来。
静得仿佛一枚银针落在地上,都会听见。
高勉端身正容,肃然答道:“身为大唐之将,岂敢不知!”
安史之乱结束后,吐蕃一边蚕食大唐西北边地,一边假意向唐廷求和,名将李晟一力主战,宰相张延赏却全力主和,相持之下,皇帝李适最终听从了张延赏的意见,同意和盟,并应吐蕃大相尚结赞的要求,派出唐军另一名抗蕃大将浑{,作为主盟大使。
贞元三年五月十五,唐蕃双方使者会盟于甘肃平凉,谁知吐蕃竟然暗中埋伏数万骑兵于盟坛之西,趁唐使在帐中更换礼服的时候进行突袭,唐副使崔汉衡及一众随行官员当场被俘,护使的一千五百余名唐军全军覆没,只有武功高强的大将浑{夺得一匹战马狂逃而出,仅以身免。
这番“和盟”的结果,大唐威严扫地,天子震怒,终于一改姿态,开始对吐蕃强硬起来,唐蕃关系迅速恶化,战事席卷西北,吐蕃的兵锋时常抵达关陇,直接威胁京都长安。
西南边境目前虽然相对平静,但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皮,蜀川的动荡,恐怕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薛涛美目流波,款款而道:“西北的形势,相信在座各位均有了解,而蜀川西邻吐蕃,南接南诏,南诏又臣属于吐蕃,一旦战事爆发,可谓腹背受敌。国之不存,家之焉附,韦帅甘愿冒天下人之非议,加重赋税,以酬各位戍边之功,这一杯酒喝过,还望各位将士未雨绸缪,勤备兵马,待他日建功立业,雪我大唐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