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只费了举手之劳就上船的海盗,下船连举手之劳都不费。胡汉山的月雷铳在一丈外开火,轰鸣声里,还在鸟船上的同伴就见那勇猛的“先登”后脑勺脑浆喷溅,带着一撮金钱鼠尾的头骨揭盖而飞。
惊呼声还没出口,第二个海盗胳膊靠上甲板,脑袋探了上去,再是轰的一声,这次人头像被无形的大铁锤当头砸碎,后面的海盗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这辈子是再不敢吃什么西瓜甜瓜了。
郑永虽然胆寒,却还凝着战意,一声吆喝,海盗们清醒过来,赶紧用鸟枪短弓射过去。眼见船头位置再没人影,缩在下面的登船队才又开始了动作。
一个上去了,两个三个,不断有人上去,却见上去的海盗再没动弹,像是见到了极为可怕的景象,都呆在了原地。
“冲啊!楞什么呢!”
郑永在船后喊着,从他这个位置看去,见不到怪船后半截甲板的景象,可瞧之前的情形,总不可能推出来一门炮吧。
已经有十多人上了怪船的船头,却还是没人朝前挪步,郑永恼怒地奔了过来,攀着对方的船舷,双臂正要用力,透过前方众人的缝隙,一副让他浑身如坠冰窖的景象赫然入目。
三四十名灰蓝短装的兵丁,正齐齐端着鸟枪,瞄住了船头这拨人,没见到有火绳的青烟在飘着,这是洋枪!
“逃……逃啊!”
“跳!”
上了船头的海盗们终于清醒了,一阵哗然。
这么好的靶子,胡汉山可绝不愿意放过,挥臂一声喊:“开火!”
嗵嗵嗵……瞬间将脑袋压了下来的郑永,听到的是这样的一阵密密闷响,然后血水、碎肉、杂屑如雨一般淋了下来,整个人立时成了血人。
“不……不是洋人……”
郑永神智模糊了。
人体从头上一个个砸下来,有入水的,有摔船的,乱七八糟的杂声将他惊醒,这时才觉锥心般疼痛。
“刘哥、王哥、二弟――!”
和他一船的都是兄弟乡亲,几十年相处下来,说没就没了,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船头的攻势被瓦解,船尾的攻势才刚刚开始,可结束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负责在舵台阻击的赵汉湘脑子里已经深深刻下了炮兵思维,让一哨司卫上了刺刀守住船尾,他则带着自己炮手,用火枪朝靠上船尾的那艘渔船轰击。银鲤号船尾高一些,只能攀爬而上。大部分海盗还聚在船上,一轮排枪就被放倒十多人,剩下的赶紧缩进了船舱,还有几个直接跳了海。
“开炮!开炮!”
船头处,两眼已经发红的郑永有如受伤的野狼,尖声喊叫不停,海盗们被鼓动起来,记起了自己也有炮。
“草……”
追到船舷边,胡汉山只来得及喊了这么一句,就被部下扑压而下,轰的一声,弹丸洒射,在银鲤号的船身上劈劈啪啪溅起点点屑尘,依稀还能听到有人中弹的闷哼声。
硝烟蒸盈,炮响之后,又是啪啪的鸟枪炸响,偶尔还有箭矢破空的冷嗖声掠过,甲板上的司卫一时竟然被压制住,连重新上弹的机会都没有。
“冲上去!”
郑永那几乎是哭喊的嗓音再度响起,这已经不止是抢船的事了,而是报仇。
被一股血勇之气推着,剩下的三四十个海盗在郑永的带领下,片刻之间就涌上了银鲤号的甲板。
透过薄薄的烟雾,眼见对方的身影在朝后退却,郑永心想,到时不要一个活口!不过杀死之前,所有人的衣服都得拔下来!瞧他们这身装束,很是挺俐落带劲。
一声沉稳的呼喝也穿透了薄雾,清晰地传入郑永的耳里,“刺刀――上!”
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接着就是冰冷的寒光迎面拍来。硝烟被这寒光绞碎,海盗们手上的腰刀鱼叉斧头也被撞偏,噗噗声不绝于耳。郑永挥起的斧头正要朝一顶窄檐圆帽劈落,将帽下那张大概只有十六七岁,还一脸稚气的少年面孔撕裂,却觉一股凉意猛然透入胸口,甚至还浸到了后背,身子顿时像戳破的鱼泡,力气哧哧喷了出去。
虚弱无力的斧锋从身侧滑落,孟松海拔出刺刀,粘稠的血浆喷到脸上,他随手摸了一把,不理会那个正两眼翻白软下去的中年海盗,跟着同伴继续踏步朝前。
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这是海盗们弃械投降了,他们的血勇之气只够支撑这么一次冲击,被如林的刺刀粉碎后,再无一丝战意。
“杀了八十多,抓了七十多,自己只伤了八个,大胜!”
胡汉山吊着胳膊,满意地笑了,拼刺刀的时候,他冲在最前面,手臂被鱼叉捅伤了,自己也占了一个伤员名额。
“虽然打赢了,总觉得这一仗不是个滋味。”
赵汉湘皱着眉头。
“是啊,很不对劲……”
孟松海挠头,虽然他在这一仗里拔了头筹,那个叫郑永的海盗头目,是被他伤了之后活捉的,可还是觉得这一战很是有些别扭。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第二天,当他们回到被李肆命名为“分流西湾”的海湾,向李肆作了汇报,李肆好半天才楞过神来,还真遇上了海盗?不仅遇上了,已经干完一仗了!?
瞧着这几十个俘虏,其中还有香港八郑的当家级人物郑永,李肆心说,不错,真是不错。第一次出航,就能赢得这样的战绩,还真是对得起自己这么久来的培育。
不过……这帮小子就像这条船,却还远远没有上道,而这样的打法,更不是把他们放到船上的初衷。
“大胜!?真是大胜!?”
李肆反问道,胡汉山、赵汉湘和孟松海三个人心头咯噔一下,同时都暗叫不好,果然是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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