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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早上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应上三满伢子那句咒人的话,跌断一只脚,相反,虽然一晚没有睡,他的脚还是蛮好蛮有劲的。为了胡湘萍的重托,他的脚必须蛮好蛮有劲,才能奔走呼号。但此刻脚虽好,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碰上这个棘手的问题,脑壳里竟是一锅粥!问题之所以棘手,他没有排除这个因素,就是自己还没有结婚,心里又蛮喜欢她,两个人之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一些不明不白的眼神,扭成一个感情的漩涡。他搞不清楚是自己掉进了这个漩涡,还是她把他拉进了这个漩涡,反正是一锅粥!他晓得,必须找脑壳里不是一锅粥又好讲话的人出主意,他先想到了老卢和老宋。
老卢隔得近,先找到了他。小林把来龙去脉一讲,哪晓得老卢根本不问阶级出身、政治表现,劈头劈脑第一句话就是:“那姓胡的妹子漂亮吗?”
小林只好直言相告:“漂亮,真正漂亮!”
老卢一脸着急的样子,很是激动,他一激动,话语就有点不文雅:“你是只哈卵(湖南方言:蠢家伙),我真正替你活急,漂亮就找她做堂客!晚上抱着漂亮堂客困觉,味就是不同些!莫听蔡老倌胡说八道,什么户口⒘钙⒉计⒂推蓖郏故眉甘殖觥D阋茫甘卑讶硕鏊拦课揖褪窍缋锢腺囊桓觯裁绰哑倍济挥校灰蔡至颂每蜕酸蹋「嫠吣惆桑缃裾姨每途褪钦庋模乒凡灰诠肪屯稀@献右さ媚阏饷春茫置惶痔每偷幕埃缇投至恕
小林在老卢那里没有讨到好主意,他又找到了老宋。老宋正同社员在田里出工,看见他来了,大声喊着外调的同志来了,就跳上了田塍。老宋就是个这样狡猾的家伙,只要有由头,就逃避劳动。
他把小林带进住户家里泡上茶,说:“你是个极其可爱的青年,见到你很高兴。既来之,则安之,是这样吧,吃了中饭再走。桌上有书,你先看看书,我出去一下,就会回来。”
老宋去了半个钟头才回来,进屋的时候,只见他半边脸上是高兴,半边脸上是愁苦,一副滑稽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个相声演员,开口说话却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今天到这里来,是报喜还是报忧?我如今神经衰弱得很,最怕受惊吓了。”
小林说:“不喜也不忧。”
老宋抹了抹胸口,说:“那就好,那就好。你来得好,有口福,正好供销社今天砍肉,我砍来了两斤。到这里来之后,住户家里连猪毛都没有见过一根,今天跟他们三同,吃肉!”说着,亮了亮手中的一个草纸包。
小林疑惑地望了望草纸包,又望了望老宋。
老宋将他的肩膀一拍,笑道:“你怕?工作队的几不准我清楚,主要是莫搞女人莫吃荤。第一条我做得到,第二条难讲。孔夫子是闻到了韶乐才三月不知肉味,我宋夫子在这里每天只听到一点花鼓戏,要我一年不知肉味,做不到。你不晓得,好多事情都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那天我有事到公社去,在那里吃中饭,桌子中间那一大碗回锅肉,足有半寸厚一片。跟我同桌的尽是领导,对不起,我帮他们消掉了一半。《阿q正传》里头阿q有句话,和尚动得,我就动不得?如今我算是看见公社里那些和尚动了猪肉,至于动了人肉没有,那就是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
小林晓得宋彬有点卵弹琴,而他的卵弹琴里多少有点学问和道理,水份掺得不算多,小林蛮佩服。但是,小林今天不需要这些学问和道理,只想请他出主意,于是,便将来意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哪晓得老宋不问别人长得如何,劈头劈脑却问:“那姓胡的妹子出身如何?”
小林辣气壮地回答:“好得很,贫农!”
老宋也同老卢一样,很是激动,不过却是一脸愁苦的样子,说:“我就吃亏在找了个地主出身的做了爱人,害得我入党转正多拖了半年。当时组织上硬要我撂脱她,我说,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找我谈话的人还算有人情味,不愿做惨无人道的事,在支部里面做了一些工作,才放了我一码。如今不过是不重用、不提拔,我对这个无所谓,只要爱人对我好,就心满意足了。小林呐,你想一下绻疾煌亍⒏弧⒎础⒒怠⒂曳肿拥淖优峄椋切┤瞬换峋致穑拷吹慕准抖氛苟纺母觯烤椭缓米约憾纷约毫耍∪缃裎一怪簧窬ト酰母黾雍牛侥鞘保峙禄崾巧窬砺遥烁黾雍牛
宋彬曾经指导过小林写文章,说要形散神不散,但他自己说起话来,却什么都是散的,东扯葫芦西扯叶,经常不记得讲到哪里来了。小林今天最怕的就是这一点。他看了看表,快到吃中饭的时候了,胡湘萍的期限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了,得赶快在老宋这里挖出一个主意,便直奔主题,问他该怎么办。
老宋看出了小林心里肯定有点名堂,再没有来什么形散神不散,便索索利利地告诉他:“爱情和爱人本身是一种需要,如果你不需要她──我讲的是那个胡妹子,就莫去管她的闲事;如果你需要她,就要不顾一切。你是培养对象,将来组织上审查你的配偶时,只要出身好,跛子、瞎子、户口在哪里,他们是不会管的。我担心的是,你爸爸是区长,你妈妈是个人事科长,他们这一关会通不过。你如果硬是喜欢浏阳妹子,又打算同她结婚,我只提醒你一句,四清期间,在浏阳的十不准,主要是针对男女问题的,你只要记得莫把别人的肚子搞大了,才不会露马脚。其它的事,我可以当参谋,当保护伞……”
小林在老宋这里也没有得到要领,吃完中饭,回到住户家里想躺一下,哪晓得越躺越清醒。突然,他一弹坐了起来──何不找三满伢子!当他走到三满伢子家门口时,只见他的爹坐在堂屋里,一边叭着旱烟袋,一边在长吁短叹。
小林进屋后,问三满到哪里去了,他爹叹着气说:“不晓得这个杂种今天撞了什么鬼,工就不出工,两餐饭没有吃了,缩在房里就是不出来!”
三满伢子的娘听到小林的声音,连忙出来端凳子泡茶。小林叫她莫客气,赶快把三满叫出来。
她娘进去了好久,三满伢子就是不出来,小林便朝房里高声喊道:“三满,是我,小林咧,找你有重要的事,赶快出来
又等了一阵,三满伢子斜着身子,歪着脑壳,才慢腾腾地移了出来,两个眼圈红红的,在离小林很远的屋角边坐了下来,勾着脑壳不理人。
小林平平静静地说:“三满呐,看你眼睛里熬出了血丝丝,我晓得你在想什么事咧!”
三满伢子一怔,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