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大的事,朱由校并没有像一些人那样,接受不了干脆昏死过去,他就是咳嗽,其他表现还算正常,而且很快就找到了重点。四面都没好事,朱由校意识到辽东才最严重。
魏忠贤道:“首辅、刘一燝、左光斗、杨涟等朝中大臣都有推荐。”
朱由校又看向张问,射来一道寒光,说道:“张问,你给朕说个实话,清河堡之战是不是袁应泰的布置?他给你了命令?”
张问沉声道:“当时臣不在巡抚行辕,不知道袁大人是不是下了命令。但是……臣回沈阳之时,袁大人对臣说了一句话,袁大人说:虽然朝廷会治老夫的罪,但是能保住辽东,老夫已非常欣慰了。”
朱由校听罢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李永贞,你立刻通知大臣,到左顺门候着,在那里临时廷议。”
“奴婢遵旨。”
朱由校看向张问道:“你也去左顺门。来人,朕要更衣。”
张问谢恩之后,和刘朝一起从养心殿退出来,刚走到门口,却见有几扇窗子后面有人,都是女人,好像在偷看张问。张问忙低着头,疾步走出御膳门,径直去左顺门参见廷议。
左顺门正对着东华门,在从乾清宫这边过去,有点远。等张问到达左顺门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一帮大臣,分成了两堆站、正议论纷纷。首辅叶向高在最前面,内阁诸大臣与一些大员都聚在周围,左后面,还有一帮子人围着新任兵部尚书崔呈秀,他们就是:阉党。
张问看明白之后,默不作声走到阉党那边的人堆后面站着。崔呈秀俨然成了阉党外廷文官的领袖人物,正在和众人说话,看见张问过来,向张问点点头,继续说话,张问也急忙作了一揖。应天府尹、畿辅巡按倪文焕上回帮过张问一个小忙,这时候低声寒暄道:“张大人也来了。”张问也低声寒暄了一句,算是打个招呼,相互照应。
过了约半个时辰,听见有太监喊道:“皇上驾到。”
两团人堆作鸟兽散,打散分开各自按位置站列。朱由校着龙袍登上龙榻,等鸣鞭、鸿胪寺官赞入班之后,众大臣便跪倒在地,行一跪三叩的朝礼。皇帝说平身,众人才爬起来。
鸿胪寺官唱道:“奏事。”
地下很安静,大伙好像都在酝酿,这时候朱由校说道:“首辅年岁已高,不宜久站,赐坐。”
一身浩然正气的叶向高听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下说道:“老臣……老臣对不起皇上。”
“快起来吧。”
东林党的官员见状,都愤愤然盯着御塌之侧的魏忠贤,好似在说:多么好的皇帝,全让这厮给带坏了,不把你个阉货弄死,誓不为人!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魏忠贤已经被杀了不知多少次。
叶向高酝酿了片刻,正要站起来奏事,朱由校伸手做了个手势道:“坐下说话,国家危难,首辅要注意身体,聚拢人心众志成城,方能度此难关。”
“谢皇上隆恩。”叶向高遂坐下说道,“老臣和内阁诸阁老、朝廷诸大臣商议了一回,拟了一份应急的折子。”
“你说说。”朱由校一听折子、而且是大学士写的折子就头疼,便让叶向高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叶向高说道:“四川之事,老臣等票拟了一下……升四川布政使朱燮元为巡抚,调龙安、石柱等兵入援,另调杨愈茂为四川总兵官,率军入川,并调江西兵马入川,由朱燮元统一节制调用,平奢崇明之乱贼;升王三善为贵州巡抚,调集各镇兵马,并着令副总兵徐时逢、参将范仲仁领兵增援,由王三善统一节制调用;福建兵力空虚,毗邻浙江,着周起元为升浙直总督,筹备大军入福建剿邪教、赈饥民;以王化贞为辽东巡抚、熊廷弼为辽东经略……只是军费方面有些……”
阉党这边的人一听就不对劲了,怎么全是东林党的人或是亲东林的人?这时一个穿青色官袍的官员站了出来,张问也不认识是谁,那官员说道:“首辅大人,难道有才能的人都是你们一党的?袁应泰是你们推荐的,现在怎么样了,辽河以东的地方还保得住吗?”
叶向高听罢眉头紧皱,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这是什么小鱼小虾都敢上窜小跳出来指责首辅,内阁的威信因为党争,已大不如以前。要是在嘉靖、隆庆、万历早期那会,除非是皇帝司礼监不批红,内阁的意思那就和圣旨差不多,下面的人谁敢忤逆内阁?
“你是什么官职,竟敢责问首辅?!朝廷三申五令严禁拉党结派,你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大胡子刘一燝性子急,立刻就跳出来维护内阁,为叶向高接招。
这种时候,小官既可能会被廷杖或者丢进诏狱,兵部尚书崔呈秀急忙趁皇上还没有被迫下旨之前,出来说话,一脸和事佬的样子道:“元辅,您的政略里一向以收拢人心、消弭党争为要。用人方面,是不是也听听其他大臣的举荐?也好服众。”
叶向高冷冷道:“兵祸之地,离京千里之遥,就地提拔大吏,方能不耽误了正事,哪里顾得了去想谁是我的人、谁是你的人、谁又是他的人?朱燮元、王三善等人老夫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是谁的人?熊廷弼又是谁的人?王化贞虽在京师与老夫有过交往,但他现在广宁,就近提拔官员,有何不可?”
崔呈秀身材矮胖,肚子比较大,一张圆圆的红脸,听罢叶向高的话,从容向后边一个清矍的中年红袍官儿拜道:“是周起元周大人吧?”
刘一燝见崔呈秀那副模样,早就火冒三丈,吼道:“崔呈秀,你休得阴阳怪气,内阁举人,是唯才是用,哪里有你们这般弯弯绕绕?用周起元任浙直总督有何不可?周大人任湖广道御史,起元单骑招剧贼,而振恤饥民甚至。居二年,后任陕西巡按使,风采甚著。当此多事之秋,这样的人才不用,用什么人,你倒是推举几个老夫看看!”
刘一燝不仅性格急躁,还是大嗓门,一通话下来,吼得左右的人耳膜嗡嗡乱响,头上的木梁上仿佛都有灰尘掉下来。
崔呈秀道:“我推举张问。张问在辽东清河堡,以不足两万的兵力,歼灭建虏三万铁骑,让他去平福建白莲教,有甚问题?”
刘一燝道:“清河堡之战是袁应泰布呈方略、刘铤统率各部的事儿,有底档可查,什么时候又关张问的事了?他充其量不过巡按到清河堡,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张问听罢心中不爽,但还是安耐了下来,毕竟牵扯到自己的官职问题,不兴毛遂自荐,否则就要被说成是贪慕权位。
这时候崔呈秀说道:“刘一燝!你是说话不打草稿啊,姑且咱们就认为、那份由东林一派官员负责的什么底档可信,但是上边的命令,袁应泰明明是下发给张问的,张问什么时候没能耐了?”
刘一燝怒道:“张问擅自干涉巡抚事,杜松部下六万条人命怎么算?”
“那是杜松轻敌冒进所致,关别人何事?锦衣卫提督田将军那里,查寻到了杜松残部官兵的证词,你要不要看看?”
这时候叶向高又说话了,他看了一眼闷声不语的张问,说道:“别争了,老夫说过,内阁荐人,只看才能和德行,老夫先前没有想起张问,现在老夫也举荐张问主持东南。”
叶向高一句话出来,包括阉党的人都比较心服,很多已经委身阉党的官员,都在心里觉得叶向高虽然是东林党领袖,却很有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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