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七月流火,北方天气已经逐渐变凉,暑热半消,凉气将生未生,正是个舒爽的时节。只是在大江之上,虽有习习凉风,却因整日艳阳照射,水面反光,船上仍然暑气蒸腾,闷热不已。
秦宝珠在船舱里待得难受,便上甲板来吹吹风。商船从阳州城出发已经十余天了,前几日的依依别情已然淡去不少,如今她更加期待归家那日的到来。
时值午后,阳光已经没有正午那般强烈,兼之阵阵江风吹来,稍解方才在船舱里积下的暑气。秦宝珠走到船舷旁,探头往外看去,只见船身划开江面,翻起浪涛,偶有溅起的水珠落在脸颊上,增添丝丝爽气。一只大手忽的从后头把秦宝珠扯离船舷,她回首一看,原来是伍通。伍通在这艘商船做水手几年了,听他说这船还到过遥远的海外,其风土与大璋朝不甚相同。这是个憨厚的水手,不太擅于言辞,可说起那些海外见闻来却栩栩如生,真真让人身临其境。
“那些蛮人,有许许多多的香料珠宝,可他们酷爱我大璋朝的丝绸。不少蛮人都跟我说过,他们最爱我大璋朝的双宫绸缎。这当真是不识货,偏生爱那下脚茧粗丝织的料子,不说咱们的贵人看不上,连普通富户穿了也嫌丢脸……”每当伍通跟她滔滔不绝说起他海外的见闻,秦宝珠总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魔力。秦宝珠也爱听他说说那些风土人情,不但可以打发船上无聊的时光,还可以增长一下见闻。
不过此刻,伍通那粗浓的眉毛紧紧皱起,瓮声瓮气责怪道:“宝姐儿,怎的靠船舷这么近?当心摔了下去!”秦宝珠哑然,看看那只比她矮了半个头的船舷,只有在狂风暴雨下,她才有可能摔出去吧。但她还是乖乖点头,不再靠近船舷。伍通不放心地又嘱咐她几句,因商船快要进码头靠岸,他自忙去了。
秦宝珠百无聊赖地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商船离码头还远着呢,岸上的景色还看不清。况且,伍通这人太过老实,不懂变通,他受慈幼局所托,生怕秦宝珠在他手里丢了去,是绝对不会带秦宝珠下船玩耍的。秦宝珠经历被拐一事,对这些少了许多好奇心,说来她也是后怕,自是不敢偷溜下船。
商船渐渐驶进码头,岸上的景色也愈发清晰。这也不知道是哪个州县,繁华似乎不亚于阳州。商船有些大,也跟在阳州的码头一般,停泊在一众小船的后头。一俟抛锚,就有两个汉子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一个又矮又黑,唇有些厚,两个眼睛圆鼓鼓的,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只是身材高大,肤色雪白,髭须焦黄。他们俱都一副典型的大璋朝男子的装扮,但举手投足间显得有些别扭。秦宝珠认得他们,听船上的水手提过,他们从海外而来,并非大璋人士。
大璋朝不禁海外贸易,但也不鼓励,虽然海外商人能来大璋经商,他们的船却不可深入腹地。倘若他们要购买大璋的货物运回本国贩卖,就只能在各大通商的港口进货。有些外洋商人为了降低成本,往往乘搭大璋朝的商船深入腹地采购货物。而这两个从船舱里出来的两个人,正是这种商人。
秦宝珠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阵这两个外洋人,只见他们一边叽里咕噜的不知说甚鸟语,一边下船去了。这个地方看着十分繁荣,不像商船此前停泊过的那一两个小码头般人烟稀少,秦宝珠想他们大约是去采买了。果然,天快黑的时候,秦宝珠刚吃完晚饭,正在甲板上散步消食,就见那两个外洋人领着几个挑着沉重担子的挑夫登上船来。她颇为好奇那两人买了什么,想问却不知用何种语言才好,憋了半天,终于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说了一句英文“你好”。想她上一辈子在外企工作,英文倒是还凑合。可是那两人只古怪地看了秦宝珠一眼,并不搭理他。莫非是听不清?秦宝珠又重复了一句,那留着焦黄髭须的汉子终于跟秦宝珠说话了:“这个小姐儿,你是叫我们吗,说的什么古怪语言?”他一口流利的大璋朝官话,字正腔圆。
秦宝珠心中一动,试探地问他:“我听说海外许多国家都用这个来打招呼,这位大叔没听过吗?”
这时那黑矮的汉子抢先说道:“我们在海外诸国经商十余年,从未听过此种语言,小姐儿莫不是被人骗了吧?”
“嗯,别人也许是跟我说笑的。”秦宝珠哂笑一声,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此时,一个挑夫不小心,几卷布料从担子里头滑下来,哗啦一声摊在甲板上。那两个外洋人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忙蹲下去捡。秦宝珠一看,原来那是几匹古怪的料子,其上有条条的结点,闪着丝绸特有的光泽,可看着又不似她以前所见的丝绸那般柔滑。那两个外洋人小心翼翼地拍干净灰尘,把布料放回担子里。秦宝珠这才发现,那些挑夫的担子里,全是这种古怪的料子。
“仔细点,别再摔了我的料子,这可是双宫,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连阳州都没有!”秦宝珠看着那两个外洋人一边肉疼地护着那些料子一边往前走,忽然想起伍通曾跟她说过外洋人俱都爱真丝双宫的事,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商船自这日停泊在码头后,便没有再靠岸了,扬帆又顺风行了十来日,终是到了铭安府远州的地界,甘明镇正是属于远州治下。商船要在远州补给,所以会停留一昼夜,然后再深入大璋朝腹地,只是此后的行程会离甘明镇越来越远,所以伍通趁着这个空挡,带秦宝珠去远州官衙交割。
秦宝珠紧紧跟在伍通身后,拎着的包袱比刚出发的时候大了不少。那日她登船安顿下来后,打开毛小英给的包袱,才发现里头有三套按她身量新做的棉布衣裳,另外还有个装着五两碎银的素面荷包。这让秦宝珠颇为讶异,衣裳倒也罢了,可这五两银子分明就是巨款!想来许是湛典事在卖糕饼所赚的银钱里拿出来的。莫非她要谢我出了这么个点子解她燃眉之急?秦宝珠想了一会儿,并无任何头绪,也就抛开了,只小心翼翼把那些银子收好,又将那三套新衣裳放进她先前的包袱里,跟旧衣放到一起。
伍通领着秦宝珠一路问一路走,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远州官衙,他也顾不得歇口气,连忙跟门子报了来意,塞了几个铜板央他通报。门子也不为难他,进去不一会儿,一个小吏出来,打量他们几下,便问:“可是阳州慈幼局发来的女童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