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章26
后来精神病医院里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最开始发现奇迹的地方,大概是厨房,夏天,医院总务处好几天没见到食品批发站的车来送货,问厨房,厨房告诉说,不用每天送了,现在肉和青菜能放很长时间不坏,所以每次都一个星期才订货,不用每天订了。
冷藏室的东西是没问题,坏不了,问题是外面日常食用的,又没有冰箱,大热天,不可能呀。到食品储藏室去检查,鱼和肉果然新鲜,西红柿不发蔫,黄瓜不变软,绿叶菜鲜绿,豆腐放了几天不酸,就连剩饭也没长绿毛,怎么回事儿?
盛夏天气热,他们试验,故意把鲜鱼放在外面,居然也没有腐烂。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厨房里没有苍蝇,那些讨厌的,灭不干净的蟑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繁殖,角落里剩下几只死的。很快,全医院的员工都知道了。
那年夏天,全体医生同时暗自产生自卑感,认为自己的思想开始不正常,因为他们一致怀疑附近有一种反腐烂,反污秽,反瘟疫,反变质的冷性萧杀力的存在,然后一致立刻认为自己这样想就是疯子。
这时,他们已经无法把看到的和能想到的捏咕在一起,于是精神上都受了打击,颠覆了一切自己信仰的,知道的,和听说过的。学说解释不了医院里发生的事,于是他们从早到晚目瞪口呆地工作和生活,也开始更加注意周围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轻度精神错乱病区的病人一个个开始恢复正常,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情,一般都是一个个往重病区转。
医生们看到了变化,病人的物理行为紧张性放松了,见到医护人员的精神紧张也消失了,有的人见了大夫,还礼貌地点点头。有位一听新闻就用指甲切手腕的老头停止了自杀,那位看守大门的意大利足球队假想狂也不让例行查房的大夫出示外国护照了。
有的病人开始向医生护士打听外面的情况,好像已经从自己精神的牢笼里走了出来。不久,这个病区的病人组成了病友权利保障委员会,质问院方为什么没有图书室,也不开办科技文化讲座,并且谴责活动室的那几本书太不像样子,看着像是糊弄疯子和傻子摆上去的。
此时院方已经开过很多次会议进行医学分析,查找原因。
最后,搜索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唯一行为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病人,那个人仍然是座遗世独立的冰山,对周围的乱象漠然远离,寒气把人逼得几丈开外不敢靠近,唯独她没有变。
医生们开始意识到他们以前从来没意识到的一种可能性,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病,自然也就没什么可变的,也许这个冷冰冰的人跟院内发生的奇迹有关系?
医院把肇姨转到了重症精神分裂症病区观察她存在的效果,喜欢跟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子玩捉迷藏的病人就放弃了这种游戏,有个人总爱跟自己说:“咱们别闹了,好好过日子行不行?”他先是把复数称谓改成单数‘你’,后来改成了‘我’,后来发现再说那句话,就多余了。医院后来终于怀疑,肇姨是一种药。
他们把她放在不同的病房实验,尝试过对强迫症,妄想狂,热情狂,偏执狂等等的‘肇姨自在冰镇疗法’。三个月以后,院方正式聘请她从病人转为医生。
肇姨也正式对他们说:“你们烦死了。”
但是掌握了大量临床实验数据的医院方面坚定地认为,肇姨不仅是镇定剂,也是各类精神疾病的万能萧杀剂。
什么事都有另一面,医院的住房发生重大恐慌。越来越多的病人痊愈了,治愈的病人坚决拒绝出院,有人甚至假装旧病复发,在墙上乱画太阳,到处宣传外面是大沙漠,出去就烤死,院内还举行过反出院示威游行,慷慨悲壮。新病人从外面的世界不断地送进来,可是医院新盖的楼也快没地方住了。
医院也疯了,又找肇姨谈话,婉转地问她行医治病的速度能不能稍微放慢一些,别一下子都给治了,没病的比有病的还让人头疼。她不屑一顾,认为这更不可理喻。
肇姨在医院里随便走动,所过之处,那些看见白大褂就开始装病瞎闹腾的病人,会偷偷投去敬畏的一瞥,相互交换会意的眼神,在背后小声议论。一部分疯得太厉害的患者太过分了,秘密发明了一个宗教,传递一个荒诞得匪夷所思的悖论信条:医院墙内有一个会散步的冬天,它的冰霜寒气,比墙外被阳光烧焦的春天温暖。他们把这个反向对比的思想概念叫做‘辩证接神论哲学意识’,拿这个新发明的主义跟恳求他们出院的医生辩论,他们人多,医生说不过他们。
肇姨有时候,会路过一个病房,站在玻璃窗后面看一眼一个独臂的病人。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整个病区会腾出来只留给他一个人住,为什么每天都有人来轮班守在那里看着他。整个医院,他来得晚,也是病情不发生变化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