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情形,恰和长平之战刚刚结束之时有些相似。当时秦军在武安君指挥之下,诱赵括冒进,秦军趁势围之,等赵国四十万大军覆没,秦国同样也是兵疲粮缺。
但赵国更难,不但大军败亡,且国内粮空,国祚可说是摇摇欲坠,如果以武安君之计,强提最后一口气,挥兵东进,当时就可打下邯郸,取了赵国根本之地。
但应侯受诸侯游士之惑,不愿白起享此大功,又惧一旦秦军勉强取了邯郸,力尽精疲,反有可能是两败俱伤,为魏、楚等国所趁,所以准赵之和,割地订约。结果赵随即反悔,拒不割地,反联络诸侯,意图恢复,等秦军稍加整顿,半年后在兵攻邯郸时,赵已稍作准备,秦围邯郸两年而不可得,反为诸侯所趁。不但丧军折将,还把前面已经攻下的太原、上党和陶地都尽数失去。
而今日之情,乃是赵国两胜秦国,秦国五郡之力确实损失不小,但赵国元气伤的更重。只是赵国将云雁门让给燕国,调回李牧的代北军才勉强撑住。如果此时秦重调大兵进击,赵国只能撑着最后一口气迎战。
如这一仗打完,无论胜败如何,都会将赵国最后的底气都给磨掉。三五年内,赵国连恢复之力都没有。那时秦南取韩魏,北收邯郸,试问谁又能挡?
要是现在收兵不攻,搞什么谈和,有两三年的功夫,赵国可就能稍微缓一口气。再有燕国相助,秦军想要吃掉赵国,虽说不是从头做起,相比今日可就要难的多了。
韩、魏乃是口之肉,早一天吃,晚一天割都没什么差别,何须着急!
至于赵国因为有燕为盟,所以赵不可取之言,更是胡扯。
以秦国之力,燕赵为盟又如何!燕赵合力难道就比秦国更强了?
前面两战,秦之所以吃亏,恰恰是在谋划之时,没把燕国给算计在内,才被燕国出其不意占了便宜。
如果早视燕国为敌,又何至于为燕赵所欺!
况且燕赵有盟又如何,毕竟燕是燕,赵是赵,救赵有利可图,燕当然大力救赵,如果救赵不但毫无作用,反而给燕国惹祸上身,燕丹会救赵才怪。毕竟燕丹那厮也是伶俐之人,当知现下之势,赵已远非秦国之敌。
至于李斯所说的,如果秦国和燕赵谋和,燕赵两国没了秦国的压力,三五年内或许会自相攻伐,秦或可取渔翁之利,王翦更是给予了强力驳斥:
往日赵强燕弱,又因燕王偷袭,两国结下仇怨。秦主动和赵,则赵国自以为南面无忧,当然要力图展,当然就会攻燕,一来可取燕南富饶之地,二来也可报仇出气。而且赵比燕强的太多,还不怕燕国报复。
但如今赵国只剩下一口气,极力寻求喘息之机,即便秦主动求和,赵国也知道秦国不定哪天,又会卷土重来,赶紧恢复防秦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和燕反目?
而且如今李牧回朝,成了大将军,李牧之女乃是燕丹夫人,李牧用兵多智,又和燕丹有亲,想挑拨赵燕之间的关系,只怕也是甚难。
至于燕丹,北面之地刚刚收拢,正要整治之时,有赵在前,可以挡我大秦之功,只怕我大秦谋和,燕丹正求之不得,至于对赵,好比当初我大秦留韩魏以隔楚一样,燕又岂会主动攻赵?
所以,和燕赵而待其变绝不可行!只有举大军攻赵!
举大军攻赵,则赵国必然彻底衰败,那时相机而动,自可并了三晋。
到时燕国看赵已无抗秦之力,只能以重兵防我北上。燕丹虽然在北面拓地数千里,但那都是蛮荒苦寒之地,焉能和我原富饶之地可比,单是对峙,燕国只怕也难以支撑。
况齐燕有灭国之仇,到时秦、齐联手,大举北上,燕丹纵然以兵相抗,又岂是能挡的住的?
王翦手指比划,慷慨陈词,逐条反驳李斯所言。李斯当然不服气,待王翦说完,马上站了出来,以道理相驳,倒是昌平君熊启,见自己休养生息之策,根本没人提起,知道在这事上,大王对自己所献之策,早已视为迂腐之论,故而只是垂目不语。
秦王政看王翦和李斯两人争的激烈,更有其他武,偶尔也帮上几句,唯有须贾侍立在侧,老神在在的不一言。
这是新得宠的大贤,秦王政经过这些日子的解除,知道此人也是能言善辩,足智多谋之人,可不会让他逃了过去,扭头笑道:“卿素多智,上将军和李卿之论,卿以为何者为是?”
须贾白面长须,峨冠博带,看起来颇有些飘逸之态,见秦王问,他刚到秦国不久,根基并不甚稳,王翦和李斯两位,都不是须贾愿意得罪的,当即呵呵一笑道:“上将军久经战阵,对燕赵局势洞若观火,所论攻燕赵之利,自当无误。廷尉足智多谋,多曾往来诸侯之间,自晓取韩魏之变。二君之论,皆有可取之道。”
秦王政饶有趣味的打量着须贾,暗思此人当真油滑的很,道:“皆有可取,难道卿要寡人同取燕赵和韩魏不成?”
须贾笑眯眯的,禀道:“同取燕赵与韩魏,乃臣之愿也,只是力有所不济尔!”
“臣闻燕丹自大战之后,曾到邯郸,如今燕国之使,已经到了魏、楚、韩之都。其所欲者,恐非利于秦也。”
“昔日信陵君归国,诸侯大兵云集,我秦败于函谷关外,如今燕国转强,燕丹助赵成功,或有诸侯以信陵君视之,燕使四出,只怕我无攻燕之心,燕亦有伐我之意。既谋攻伐之事,此事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