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喜对郦生拱手道:“以卿观之,范卿足为良相苦相乎?”
郦生奏道:“范君者,乃楚之处士也,太子令人远趋千里而请之者,以其为天授之贤也。”
“臣原本不识范君,幸在太子门下共事,以臣观之,范君忠正刚直,为人不怒而威,足以制百僚。富智多谋,足以应诸侯。心怀仁念,足以抚百姓,处事练达,足以禀国政,大王任之,则国强可期!”
郦生如此推重范增,燕王喜也是心有所动,只是一想,一国之相,政务百端,范增初来乍到,燕国政事不熟,万一有所纰漏,岂不是反而坏事?况且朝中宗室权贵,对相位都是虎视眈眈。燕国惯例,相位多有宗室而出,偶有外来宾客之臣,也是在燕多年才得以上位,燕王喜不由迟疑。
不过郦生说话,甚是中肯,燕王喜遂将自己所虑告知郦生。
郦生一笑道:“大王所虑,甚是有理,臣有一策可解!”
燕王喜当即喜道:“卿有何良策?”
郦生笑道:“太傅鞠武,威望素重,又是大王亲信,乃是忠厚长者,大王何不以太傅为相,以范君佐之。如此岂不是两全齐美?”
看燕王喜沉吟不语,范增又道:“臣有一言,或许有触,不知可讲否?”
燕王喜忙道:“你我君臣,无事不可言之!”
郦生正色道:“臣谢大王之信!”
“燕国历来,宠任宗室,以宗室至亲,不至于为国之患也,然否?”
燕王喜点头称是,郦生大摇其头道:“大王误矣!昔日子之为相,凌逼大王,致使大王禅位,国家大乱,几至灭国,子之岂非宗室乎?”
“公孙操为相,弑杀惠王,扶立武成王,操岂非宗室也?”
“以臣之见,诸侯之乱而弑君者,多由宗室,宗室掌权,多为内乱之由,此非它,以宗室亦为先王子孙,论起家世,为王亦正也!”
“外来孤臣,纵然掌国多年,其威望权柄,全在大王所赐,王招之即来,挥之则去。当日商君在秦行变法之事,刑加于公孙,罚落于太子,外灭魏太子八万大军,内封于商於数十城,权不为不重,爵不为不高,然孝公一去,商君狼狈逃窜,不敢滞留于咸阳者,外来之臣,无王之宠,则无力也。”
“乐毅受宠于昭王,率军数十万,取齐国七十城,其时燕国之兵,尽在其手,其势足以灭诸侯,然惠王一旨,骑劫单车即可代之。乐毅独身奔赵。此非他,孤臣在国,势单力孤,并无根基也。”
“吕不韦在秦,尊称仲父,参立两王,大权独揽,天下权贵之重,无足出其右者,然秦王一怒,先罢相,后逐之归国。如吕不韦乃是宗室之贵,以其之权,岂会不取而代之也?”
“古人有云,内有异姓大夫,以制骨肉也,外有同姓诸侯,以御外人也。”
“大王任外臣为相,则外臣持重秉国,可免宗室窥伺,骨肉在朝,可制外臣之妄,臣请大王思之!”
郦生毫不顾忌,将这番话说出来,燕王喜听在耳里,心中大是震动,拍案而起,高声道:“郦卿之言,令寡人茅塞顿开!”
说吧,来回踱了几步,仰首思索。
郦生笑道:“大王从善如流,当真明主也!不知大王以为太子何许人也?”
燕王喜听郦生将话题转到太子身上,扭头笑道:“我儿聪明仁孝,寡人甚喜之!”
郦生站起身来,拱手道:“臣亦如是观!”
“大王可能不知,太子在秦无事,除了谋划军国大事,先制太子桌椅,边赐权要之门,又做燕玉羹,轰动咸阳城,一日之间,获数千金为夫人添妆之用,可为聪也!”
“太子门下,原本人才济济,偏又千里之外,远聘范君和臣等各国之人,用秦之计,潜返国内,又外和仇赵,内荐良相,可谓明也!”
“对于府中众人,无论贤与不肖,皆敬而重之,在秦之时,思及大王,常自垂泪而叹,可为仁孝。”
“然以臣观之,太子之德,远不止此也,如今太子有心变革政治,以太子和大王之亲重,太子在都直接推之,则大王和太子合力为之,必然事半功倍,然太子意欲以范君为相,而自行出镇者,欲盛名皆归于大王也!”
“况变革之事,非同小可,太子在外镇守,一来可分大王之忧,也可震慑屑小之徒,保大王之完全。此非大孝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