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铁青着脸摇头,不过很快就用强韧的精神力克服了心里的动摇。回答的声音不疾不徐。
「陛下,您也对这群狂徒的说法信以为真?居然相信我会试图炸死陛下?」
〈炸死?〉
纱幕后方的女子微侧着头,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刻意。
〈朕可没说炸毁摩尔多瓦公爵庙邸的人是你。因为在场的人并不是朕进来吧。〉
皇帝这么说着,召见阶梯上面另一抹人影的时候,议场所有人一阵哗然。
出现在那里的是另一位皇帝穿着绿色的皇帝服、披着纱幕,身高、体型都像双胞胎一般相似。
〈这位是朕的影子。朕不在星皇宫的时候,她就是朕的代理人取下纱幕,让他们瞧瞧你的脸。〉
听了皇帝的话,另一名皇帝无声点头,俐落地取下帽子、纱幕以及黑色假发。在她原有的柔顺的长长金发底下,露出了娇媚的少女面庞不过诸侯之所以一阵哗然,并不是为了
赞赏这份美丽。
「怎怎么可能!那是摩尔多瓦公爵!?」
这些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惊愕与诧异的呻吟,眼睛像是目击了死者复活般的瞪得老大。
其中惊愕到仿佛掷地有声的则是另一方的主角以恩。以恩冒昧地用手指着少女,嘶哑的嗓音几乎难以成句。
「奶奶奶!?怎么会?怎么会是您?」
另一方面,少女从阶梯上面俯看着少年,和他十分相似的面庞浮现恶作剧的笑意。
「好久不见了,以恩噢,你是不是瘦了点?」
那位外表看起来只有是几岁的少女首席枢密司摩尔多瓦公爵、帝国最大贵族密尔卡.法透纳对整整四个月没见的孙子微笑了一会,戏剧性地作出屈膝的动作。
「见到睽违已久的祖母,怎么会是那种表情?难道是对我还活着的事感到不满?」
「啊!?啊,不、不,孙儿绝无此意」
直到这时以恩的脸才终于回复正常的血色。在促狭的质问之下频频摇头,拖着不方便的脚往后倒退。
「我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奶奶您平安无事?记得在都邸的时候您已经」
〈我早就知道,不法之徒会在孟斐斯伯爵归国时展开行动。〉
皇帝对着首席枢密司把手一挥,再度开口。戴着纱幕,转向凝然而立的次席枢密司的那抹身影有着近乎半神,不可侵犯的意味。
〈所以朕让摩尔多瓦公爵在内廷担任替身,都邸之中只留下自动人偶后来的事,孟斐斯伯爵也都知情。伯爵虽然辛苦,不过这是为了引出潜伏于帝都的不法之徒。还请见谅
那么,底格里斯公爵。〉
皇帝的语气为之一变。声音仍是经过机械器加以变调,几乎不可能窥见她的感受。然而此时却像电流通过似地,确实存在着严厉的情绪。
〈朕很遗憾。没想到你就是不法之徒的首脑在众多孩子之中,朕原本对你还特别期待。〉
「我有话想说,陛下」
面对皇帝的斥责,所罗门沉稳地回答。看他脸色,似乎已经从死者复活的冲击之中恢复。只有语尾带着微微的沙哑。
「关于刚才的问题,我还在等候回答孟斐斯伯爵诬告我炸死陛下,为什么您单方面采信他的说法?就算孟斐斯伯爵确实与暗杀摩尔多瓦公爵一事无关,那么和我谋反又有什么
相关?」
〈朕从来没说过你要炸死朕。〉
纤细的手指掀起纱幕。皇帝徐徐将它掀起,声音在讽刺之中带着某种深深的的哀怜。
「不过在『爱儿之岛』你确实曾经想杀朕,所罗门你还记得这张脸吗?」
纱幕整个卷起的时候,皇帝芙勒蒂卡有此称号的人物素颜让议场内的所有长生种及短生种全都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乱蓬蓬的黑发底下是闪亮的翡翠色眸子、有点尖尖的下巴,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女脸孔。那张白皙的脸孔要称之为「所有长生种之母」实在过于年幼,然而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威严
初次见到自己母亲的容颜,列席的贵族全都鸦雀无声。另一方面,有人却对他们的困惑置之不理,发出不同的声音。
「塞塞特!?」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是她!?」
瞪大眼睛、说着这些话的是之前因为不懂语言,只能静观其变的艾丝缇以及被她扶着的以恩。是啊,怎么看都是他们熟悉的人物。在短生种区相遇,又在「爱儿之岛」会面的那位
不可思议的少女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然后,和这两人同时感到惊愕的还有另外一人。
「怎怎么可能!你是当时那个」
底格里斯公爵所罗门的声音剧烈颤抖,让人难以想像是出自于这位高大男子。
「被『所罗门指环』瞄准的时候,连朕都感到背脊发凉啊,所罗门。」
另一方面,芙勒蒂卡=塞特的表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冷静。在点了个头之后,那张脸甚至浮现灿烂的微笑。
「现在你的阴谋可以说是完全曝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朕正在听。」
「有的。」
虽然脸上仍旧缺乏血色,不过所罗门的声音正在迅速回复张力。高大男子低下了头,用压抑情绪的声音这么问道:
「刚才陛下是这么说的『原本对你还特别期待』。」
「是啊。事情发展至此,朕只能说非常遗憾。」
「遗憾?」
所罗门并没有听进去。反而好像终于听到真话似的、嘴角欢喜地上扬,发出激烈的声音。
「遗憾什么?哈!别眼睁睁说瞎话吧,我们伟大的母亲。您对任何人都没有期待在所有贵族之中,没有人得到您的信任!」
否则谁会扬起叛逆的旗帜?谁会对所爱的母亲挥剑相向?
是的,一切都是
「不行!」
在咆哮的所罗门举起右手的时候,列席者有大半迅速作出了反应。有人伸手取剑、有人为了制止他跳上桌面、还有人进入「加速」状态
不过在叛逆者中指闪烁的「所罗门指环」击出压缩空气的刹那,对他攻击成功的,只有持「枪」的亚丝。
「所罗门!」
怒号的美女所挥下的红色闪光、从高大男子手边得到释放的不可视闪光、等离子沸腾的风声和冰冻压缩空气的呼喊声来回交错
噗哇!
就在交错的刹那,所罗门嘴角涌出大量血沫。
修长的身躯同时弯成弓形,用仰看宝座的角度往后扑倒。心脏在等离子枪的攻击之下遭到蒸发,身躯出现微微的痉挛。这样的伤势,就算是长生种也回天乏术不过叛徒脸上却
没有痛苦之色。看似凝望虚空的那上眸子,反而浮现带着莫名满足的微笑。
另一方面,「所罗门指环」射出的压缩空气在顶层宝座刻下深深的爪痕。冻结、粉碎的绿柱石椅子碎到几乎认不出原形
「陛陛下!?」
「不要怕朕没事。」
皇帝回应臣下的关心,脸上豪发无伤。
就在众人全都倒吸一口气的时候,塞特滑也似地跑下阶梯。难以置信地来到地面,在匍匐于血泊之中的叛逆者身旁屈膝跪下。
「为什么你没有杀朕,底格里斯公爵?」
皇帝的口气竟是十分温柔。用母亲抱着婴儿般的柔软姿势将垂死之际,勉强呼吸的叛逆者抱在怀里,温柔地侧着脖子。
「你是故意没有瞄准的为什么?」
「我们伟大的母亲啊,哪有孩子不爱母亲的?」
濒死的长生种似乎露出微微的苦笑。
他的生命正化作血滴,随着每个音节从身上滴落。然而所罗门却像怕遗漏了什么似地拼命说话。
「我恨您。跟着您三百年,您的存在仍是叫人难以理解您究竟是从哪里来?要往哪儿去?要将我们带往何处您从来不说」
话声中断,所罗门才说到这里身体就往后一仰。声音已经接近刺耳的风声,不像生者,更像死者的声音。
「陛下最后让我问您一件事」
「尽管问吧。」
听着摇篮曲般悦耳的声音,男子似乎露出一抹微笑。
「您是什么人?不,我们是」
不过张得开开、动作停滞的嘴唇并没有再发出声音。缓缓阖上眼睑的那张脸,就这样冻结在永远的静寂之中。
另一方面,皇帝一边轻抚着他被血沾染的发丝,一边说出莫名悲伤的答案。
「要是能够得到答案,那朕就轻松了」
皇帝将失去生命的**缓缓放回地面,仿佛哀悼爱儿之死似地低垂着头
「好了,各位辛苦了。」
对衣服沾到的血擦也不擦、直接站起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淘气的笑脸。翡翠色双眸漾着温暖的光辉环视列席群众,最后落在一个陡然僵硬的身影上面。
「尤其是孟斐斯伯爵,朕对你们的表现给予高度民主评价。你们的表现好到超乎我的想像。这份忠诚与功绩帝国将有重赏好好等着吧。」
「」
虽然皇帝的发言值得欣喜,以恩仍是表情僵硬地望着她的微笑。反而是艾丝缇战战兢兢地开口:
「塞塞特,这个啊、不,陛下,这个」
「你叫我『塞特』就可以了,艾丝缇。」
少女愉快地耸了耸形状优美到缺乏真实感的鼻翼,以罗马公用语这么回答。
「奥古斯都.芙勒蒂卡是我身为皇帝的名字,你不是我的臣子,而是朋友。我的朋友都叫我『塞特』。」
这么笑着的淘气面孔与声音,确实属于当时的那名少女艾丝缇只能拼命安抚混乱的脑袋。
「那那么,塞特您真的真的是帝国皇帝?奥古斯都.芙勒蒂卡?」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毕竟这也算是我众多头衔的其中之一啊,不过卖茶的事你要帮我保密。要是被人发现我自己违反自己制定的法律,不就变成负面示范了?」
芙勒蒂卡不,塞特对着难以搭话的艾丝缇活泼地眨了眨眼。然后好像想到什么重要事情似地变了个表情。
「对了,艾丝缇。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呃应该还有另一名使者跟你一起来吧?人呢?你知不知道他从牢里救你们之后去了哪里?」
「你是说奈特罗德神父?」
说到这个,完全把他给忘了。
艾丝缇还是不懂塞特为什么会知道他,只是轻轻地拍掌。
「那人一听到我们提起卢克索男爵就脸色大变,不晓得跑到哪去了后来只有我们两个过来。」
「卢克索男爵是拉杜!?」
「呃那个卢克索男爵并不是卢克索男爵。」
真是愚蠢的说明这种说明能不能让人了解实在是个问题,不过艾丝缇还是极尽所能地作出有条有理的解说。
「说来话长,教廷追缉的组织里头有个名叫洛恩葛林的人,这个人控制了男爵的身体反正看起来是男爵,其实却不是男爵。」
「洛恩葛林是『骑士团』的人!?」
「呃呃、是的。这个您知道他吗,陛下?」
艾丝缇的提问没有得到回答。笑容首度从塞特脸上消失,她正翻动衣角准备前往某处。首席枢密司一见之下连忙说道:
「陛下!您要起哪里」
「我要去一个地方!密尔卡,你留在这里负责善后!」
少女回望臣子,话声带着强烈的紧张,叫人怀疑是不是用一个人。
「基辅侯爵,『枪』还能用吗?如果可以就跟朕过来。还有艾丝缇,你也过来吧其他人就待在这里不要动。」
「陛陛下,还有我!」
发出沙哑声音的不是被点到名的亚丝,塞特俯看着带血的脚往前一步的以恩,摇了摇头。
「你不行,孟斐斯伯爵你的脚有办法动吗??还是乖乖待在这里吧。」
「陛下,您要去什么地方?」
一边揪着面有怒色的少年领口,一边侧着头的是得到随行指名的亚丝。安抚贵族的混乱乃是优先的事项皇帝非得自行出马的原因何在?
「我去追拉杜不,是控制拉杜身体的家伙。」
塞特的回答虽然简短,却是无与伦比的清晰。
「先追上台,必要的话予以击破。『骑士团』的人,那家伙的手下既然潜进这里目标就只有一个地方!」
地上的禁军队士尸体有三具另一方面,猎兵的残骸则是八具。还好,就战果而言这数字还不算太差。
「『境室』是吧原来如此,直接取名。」
广阔的皇帝居室一片静寂,之前的死斗仿佛不曾存在。放养在广大人造空间里的鸟儿似乎畏于剑戟的声响,此时完全听不到叫声。
蓝发的年轻人用掌心抚着矗立在眼前的巨大门扉,浅浅地笑着。
「嗯,品味不错的古董不过里面不知道怎样?」
拉杜=狄特里希盯着手上的手环以及液晶萤幕的数字自言自语。一边留意时时变换的数字,一边用手掌在没有门把的门扉表面轻轻滑动。
不用多少时间,唇角就露出了邪恶的笑意。
听到某处传来类似昆虫叫声的时候,之前动也不动的门扉已经静寂无声地往内开敞。门的另侧是无边的黑暗。完全没有光源,外面的光也完全无法照射近来,百分之百的黑暗。
不过年轻人并没有犹豫。面无惧色地朝车黑暗踏进一步,皱起了眉头。
「好暗。」
在伸手几乎可以触及的浓密黑暗以及似乎听得到鼓动的静寂之中,狄特里希耸了耸肩。终于像要呼吸黑暗似地大力吸了口气。
「有光。」
耀眼的光芒随着低语声亮了起来,眼前是和「境室」相比毫不逊色的广泛空间。
壁面全都布满了惊喜的计数器和仪表板,就连高耸的天花板也不例外,由极细的发光纤维编织而成的壁面闪着闪着微微的光晕。数量足足有千个的萤幕分别显示了复杂的图形与数
字,前面的键盘全都像是未曾有人摸过似地发出崭新的光辉。
「终于来到这里啦实在是费尽心思。」
狄特里希在成群挤数器的中央一把特别巨大的椅子面前站定,手指轻轻叩了一声。
不过这里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场所?
这段其间计数器所显示的复杂数字仍是一分一秒地持续在变动着,萤幕上的按键有一大半完全搞不懂它的用途和功能,不过美貌的年轻人却一派轻松地坐上仿佛宝座的那张椅子。
就像为钢琴眺音一般,在排列复杂的按键上面流畅操作。秀丽的面庞在这之间浮现的,是孩子得到憧憬已久的玩具时那份毫无邪气的好奇心。
纤细的手指就像弹奏夜曲一般,在键盘上面优美地敲响着节奏,过没多久时间变戛然而止。
「自我修复机能就是这个。」
看到计数器上显示的数字,红色的嘴唇跟着上扬。
「那东西果真还活着虽然是假死状态,不过还没真正死亡。」
年轻人低语了一会,从怀里取出透明的立方体插入仪表板上的插槽。随着萤幕上的指示开始进行档案复制的手续。手续虽然有点复杂,不过将庞大的复制档案传送到立方体却只花
了短短几秒钟。年轻人将退出的立方体拔除,首次发出满足的叹息这样就完成了「骑士团」所交付的任务。
为了这样短短的手续,从迦太基以来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对强硬派提供协助,还以所罗门走狗的身份做些杂事。虽然米兰公爵暗杀计划以及强硬派武装政变这些附带产物还挺有趣,
不过最原始的目的却是这个。
怀着终于摆脱麻烦事的那份喜悦,年轻人在键盘前面站起身子。不,是正想站起身子,不过动作却猛然停住。仿佛想到什么似地,眯起的眼睛深处开始闪动恶作剧的光辉。
「难得来到这里,就稍微玩一下吧!」
年轻人将戴手套的双手互搓一下,重新坐回椅子。
反正议场那边所罗门正为了宝座而和对手展开丑陋的争斗。在皇帝及摩尔多瓦亡故的此刻,帝国很快便会陷入没有秩序的分裂状态。到时教廷那些号称人类守护者的丑角一定
会来挑衅。然后接下来就是
狄特里希忍住笑意,想着令人雀跃的威力蓝图,再度把手放上了键盘。视线锁定在复杂闪烁的画面上头,这或是用比刚才还快的速度移动手指。复杂档案已经到手。原始档案就不
需要了。虽然所罗门和枢密司应该不会使用这个,不过不确定要素最好还是事先排除
手指突然止住动作,是在正准备放出破坏程式(病毒)的瞬间。年轻人像曲子中断的钢琴家一般伸直背脊,盯着键盘沉默了一会
「果然出现了」
当美丽的容貌转往身后,周早的猎兵已经站了起来。那是手上提着战斧的活死人不过狄特里厮所指的并不是这些忠实的部下。
在他们对面有个身穿士民服、静静伫立的身影。
在让人联想到王冠的美丽银发底下,蓝色眸子正闪动着冰冷的光辉,手上的枪口像肉食兽的利牙一般朝着年轻人瞄准看来是突破了地下宫殿的陷阱。
「能够平安抵达真是太好了,神父看来艾丝缇应该没事吧?」
被枪口瞄准的狄特里希脸上并没有畏惧之色。
反而用遇到老友似的安稳口气叫出他的名字。
「好久不见了,亚伯.奈特罗德神父不,吸血鬼猎人02。」
Ⅵ
「狄特里希,请你从那里离开」
亚伯的声音虽然沉稳,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那不是你们应该碰的东西。请你从那边离开。」
「『你们』?」
不过狄特里希反问的表情却毫无惧色。反而像把对方当傻瓜似地发出冷笑。
「你的说法好象自己很特别啊,神父?还是这东西真有那么重要?」
「够了,快点离开!」
神父口中发出严厉的斥喝,平日傻呼呼的脸孔也像变了个人一般绷得死紧。
「那东西碰不得只会引发灾难。」
「只会引发灾难?可是你们不是曾经用过?」
挪揄的口气还是没变。不,狄特里希还刻意将手指放上键盘,一脸可惜地摇头。
「我可是知道的唷。你不,正确说法是你们,曾经用它来做过什么事噢,我并不是字责备你。还有猛然一看,这东西的封印似乎还没解除。要是你肯放了我,今天我就先失
陪啰?」
「那可不行。」
神父手中响起开保险的声音。瞄准年轻人的准星动也不动,用冷硬的口气下令。
「你口袋里的重新启动档案先把它留下再走。」
「没想到你眼睛还挺利的。」
就像小孩子恶作剧被人逮到似的,狄特里希吐了吐舌头。从来不曾带有任何罪恶感的证据便是耸了耸肩,说出忝不知耻的发言。
「不过呢,神父。越是叫我『不要碰』,我就越是想碰。噢,再补充一点我最痛恨被人命令。」
「!」
就在亚伯眯起眼睛的时候,猎兵已经朝着地面一踢,用完全一致的呼吸散开成半圆形。在「加速」状态中劈出的四把战斧从四个方向往神父身上招呼。速度与密度就像形成了一片
刀墙。神父避无可避。
〔超微机器「吸血鬼猎人02」四十%限定启动承认。〕
在那不祥的声音轰然炸开的时候,袭来的刀墙碎裂成一阵黑色的风。
两端带刃的诡异大镰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奇怪武器快速旋转,劈落了猎兵突击而来的镇斧。硕大身躯在压倒性的气势之下迅速弹飞,战斧断裂的声音接连响起。
「『地上所流的血,只有杀人者的血才能加以救赎』」
在喷涌而上的血风之中,跃入黑暗的身影念着圣经上的句子。在飘拂不定、仿佛自己有着生命的银发底下,红色的双瞳闪着悲哀的光芒。
「愿主赐福你阿门!」
那个速度就连长生种也无法匹敌。
就在亚伯往上跳跃、挥舞异形刀刃的瞬间,四颗被割断的头颅画着红色抛物线飞了起来不过这时就连亚伯自己也不得不往上跳。
黑衣不祥地一闪、往上跳跃的时候,衣角掠过蓝白色的火焰。拉杜=狄特里希用猎兵所赢得的短暂时间「加速」,火弹在空中不断分裂,在极短的时间差中发出响声。大镰刀像风扯
一般回转着,将陆续袭来的火弹劈开、弹落、粉碎。
「这种东西威胁不了我!」
亚伯一边将化作弊火轮的大镰刀挥舞在身前一边呐喊。
对着撤下烟雾弹之后迅速逃跑的火焰魔人急起直追。速度胜过进入「加速」状态的长生种。跳跃了接近十公尺的距离,在疾走于墙面的狄特里希面前无声无息地降落。
「快投降!不然的话」
虽然看到大镰刀向下挥落,蓝发年轻人还是没有停下疾走的脚步。仿佛亚伯并不存在似地往前直冲。
「很遗憾!」
漆黑的刀刃随着悲伤的声音一起回转,正确击中了拉杜=狄特里希的心脏。斩击切断胸骨直达背脊,修长的身躯猛然弹起。拉杜的身躯几乎被切成两半,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猛
撞上地面,然后继续往旁边滚,知道撞上墙壁之后才停住动作。
「罪恶是永远的。不过还是要为死者祈祷」
亚伯口中首度发出了叹息。
俯看地面无数尸体的表情虽然阴暗、僵硬,不过现在并没有时间感伤。亚伯带着阴沉的表情走向再度死亡的卢克索男爵,在他身旁屈膝跪下。虽然几乎不曾见过生前的他,不过有
以恩提到过。就算是个背叛朋友的男人,罪孽有深刻到死后身躯还得遭到亵渎的程度吗?
「请安息吧。男爵。」
亚伯怀着对死者的敬意划下十字。然后猛然想到,拿起从遗体口袋露出一角的透明立方体。
那个东西的重新启动档案「骑士团」究竟想拿它来做什么?在遥远的过去由她舍命划下的封印此时依然存在。只要封印还在,这种档案便是无用的废物
〈噢,神父,你可别抢别人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带着挪揄的笑意传进亚伯耳中。
同时有股超乎想像的力道抓住了他所拿起的记忆盒。
「什么!?」
亚伯的眼睛瞪到不能再大,盯着夺取记忆盒的那个人。
「怎怎么可能!为什么那具身体还能动!?」
〈唉唉,你还真狠心哪,神父。〉
用带着嗤笑的声音回答的是死者发青的双唇。
拉杜.巴旺。
刚刚才迎接第二度死亡的长生种身躯在血泊之中撑起上半身。那具身躯裂开了深红色的大嘴。大镰刀的一闪确实劈开了拉杜胸口。那记斩击绝对粉碎了心脏、直达背脊。受到这样
的损伤,就连尸体也会死亡然而事实却是蓝发年轻人一脸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这个「拉杜.巴旺」有特殊机关〉
被切成两半的本人一边将黝黑的伤口中垂落的内脏压回体内,一边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在嘴唇呈半月形上扬的时候,伤口已经消失于无形。
〈虽然耐久力、战斗力都和那边的猎兵没得比不过你看,还有这种有趣的机关。〉
「!」
亚伯的脸突然变得苍白。
拉杜滴在地面的血那片深红色水洼突然间烧了起来。
「吸血鬼猎人」承受着高达数千度的**汽油弹的高热,嘴唇发出了哀鸣。然后逊色倒退,想和火焰拉开距离。这时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
火焰像生物一般晃动,朝着神父突击。要不是反射性地一边挥着大镰刀一边跳跃,亚伯想必已经化成了一团火球。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神父勉强逃离火焰,嘴里发出沙哑的呻吟声。
就如自勉上的意义,火焰直立了起来。以微笑的拉杜=狄特里希身躯为中心,约有十具化作人形的炎块正在晃动那抹身影就像传说中的火焰巨人。
〈火焰魔人通常只能由手掌分泌腺分泌凝固汽油。不过我让这个「拉杜.巴旺」全身血液都有着火的能力。只要利用「丝线」,在着火之后还能某种程度地根据我的意志加以操控。
〉
火焰人就像附和着挪揄的话声一般移动着。将壁面上的亚伯呈扇状包围,瞬间缩短了距离。
〈可惜因为「丝线」不耐高温,所以活动时间有限不过要让你化作黑炭,已经绰绰有余。〉
「!」
亚伯朝着逼近的火焰人大力挥动镰刀。冲击的力道卷起狂风,人形逐渐崩毁。不过在下个瞬间却又恢复形态,像要抓住神父似地追了过来。就算再度回动大镰刀也不可鞥能挡住所
有攻击。火焰化成反
卷的旋涡,终于抓住「吸血鬼猎人」
「神父!」「神父!」
就在这个时候,凌厉的狂风、红色的闪光以及飞来的无数子弹砍断了蓝色火焰。
「盖.保格之枪」画出电光般的轨道,劈开正要吞没亚伯的火焰。另一方面,炸开的散弹飞向伫立于火焰后方的火焰魔人脚边,在地面击出可怕的破洞。
「你没事吧,神父从那个人身边离开,狄特里希!」
「艾丝缇,小心!这家伙不是等闲使辈!」
红发少女发出威吓的叫声拉开弹匣,将散弹枪准星重新对准蓝发的长生种。另一方面,谨慎队她发出警告的则是白发美女虽然面对两名新的敌人,狄特里希脸上依然没有惧色。
〈来得正好看来可以让你认真的诱饵来了。亚伯.奈特罗德。〉
就在仿佛孩子发现新玩具一般嘴角上扬的时候,手上已经点燃了火焰。另一方面,周遭的火焰这回则变形成类似蛇或枪的细长形状。
〈那么就从基辅侯爵开始吧?让我来试试,眼看心爱的女人们变成焦炭,看你还能不能装绅士?〉
「住住手!」
亚伯用近乎哀号的声音大喊,眼前的空气开始起伏。
成群火蛇宛如见到活祭品一般直盯着她,身躯像邪龙似地起伏,朝着举「枪」的亚丝昂起蛇头。
「亚亚丝!」
就在亚伯发出悲鸣的时候,火舌已经从四方袭向基辅侯爵,彼此在空中拉开距离,用间隔一拍的速度跃身而起。就算是长生种,也没办法避开用这种速度追击而来的火焰。
「这这是什么!?」
虽然亚丝在狼狈之中挥枪击落了数尾火蛇,不过还是无法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匹火蛇绕过红盾,从白发美女的背后咬住了她。
「!」
背上被咬的瞬间,亚丝的身体拱成了弓形。嘴巴用悲鸣的形状吐气的时候,身体已经随着肉质烧焦的臭味弹了出去撞上地面。
「基基辅侯爵!」
虽然艾丝缇跑了过来,拼命想要灭火,女侯爵的身体还是只有微微的痉挛,没有其他反应。就在这个时候,恢复原形的火蛇已经找到新的活祭品,再度展开攻击姿势。
「艾艾丝缇,不行!」
火蛇在朝着亚丝背上拼命灭火的修女头顶昂起蛇头。艾丝缇往头顶一看,见到的是宛如恶魔一般、朝着新的活祭品包围而来的成群火焰。少女看着火焰,发出无从逃躲的无声悲鸣
就在这个时候,亚薄的脸在悲痛却十分决绝的申请中跟着扭曲。
「没办法了!」
神父用坚决的视线瞪视拥有生命的火焰,下定决心似地蠕动嘴唇。念起咒语,呼唤潜伏于他体内的不祥存在。
〔超微机器「吸血鬼猎人02」八十%〕
然而不祥的咒语终究没有完成。
「!?」
亚伯的膝盖在短促的哀号声中整个垮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般瘫坐在地,痛苦地揪着心脏。那双仿佛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物事一般瞪大的眸子,已经回复冬季湖面的蓝色。
「糟糟糕『吸血鬼猎人!?』」
神父用失去不祥红光的眼睛望着自己的身躯。手中的大镰刀就像见到阳光的冰雕开始融化,竖立的银发无力地垂垮下来。
是的,眼前的人并不是「吸血鬼猎人」只是一个名叫亚伯.奈特罗德的年轻人。
〈好惨哪,神父。〉
狄特里希望着痛苦喘息的亚伯,嘴唇发出了嘲笑。或许是为了延长神父的痛苦,火蛇全都围在艾丝缇身旁定住不动。恶魔的半边脸映着火焰,嘲弄虚弱瘫倒的魔物。
〈「吸食吸血鬼血液的吸血鬼」你们的力量来源正是吸血鬼的血液。溶血性杆菌吞食人类的红血球,你们「吸血鬼猎人」则捕食溶血性杆菌。可是重要的溶血性杆菌也就
是吸血鬼的血液你却不肯摄取。不,你甚至还厌恶它在这种状况之下,他们不可能顺利行动。〉
「为为什么?」
神父虚弱地举起手臂掩住脸部,不让蓝白色的火焰靠近,声音细到快听不见。
「这种事为什么你会」
〈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别瞧不起我。我知道的可多着呢譬如,你也是「世界公敌」。〉
狄特里希用舌尖舔着咧成新月形的嘴唇,再度嗤笑了一声。用打心底开心的表情望着脸部惊愕的神父,手上浮现特大号的火球。
〈这样也算吸血鬼猎人?真是没用我是很想瞧得起你,不过看来你并不领情。〉
亚伯已经失去血色,连想要自己起身都有困难。狄特里希睥睨着无力瘫坐的对手,掌上浮现新的火球。
〈在这里把你干掉有人会生气,不过无所谓再会了,亚伯.奈特罗德。〉
狄特里希在嘲弄声中射出足足有人头大小的汽油弹。汽油弹呼啸而来的目标则是痛苦嘶喘的亚伯头颅。就在蓝白色光芒快要化作黑炭的时候
「该住手了吧,骑士团的小鬼?」
响起的是在清澈中带点嘲讽的声音。射程瞄准亚伯的火球同时在空中爆开。仿佛撞到无形的墙壁一般在空中的某个点碎裂,化成细碎的火灰撒落地面。
狄特里希见到这一幕,表情首度在不愉快之中变得扭曲。用恶毒的视线回头一看,眼前不知何时已经伫立了新的人影。
〈你是谁?〉
「我?我只是个路过的美少女。」
绿色长衣翻飞、个子娇小的少女微笑着这么说道。
然而黑发底下的那双眸子却发出冰冷的光芒。像白煮蛋一般白皙的面庞露出如陶器人偶般坚硬,却又如年幼少女般恶作剧的表情。
目击到那张脸,表情变得僵硬的还有另外一人。
「塞塞特!?」
「嗨,好久不见了,亚伯你还好吗?」
在对着无力呻吟的亚伯柔声招呼的一瞬,芙勒蒂卡=塞特的眸子亮起柔和的光辉。不过在下一个瞬间,就转为冰冷的斗气望向火焰魔人。
「好啦,『骑士团』的小鬼你在我的城里恶搞,我已经觉得火大了。」
〈「我的城」?所以你是皇帝?真人类帝国皇帝芙勒蒂卡?〉
狄特里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紧张。那是之前在化为吸血鬼猎人的亚伯面前所看不到的。
〈哎呀看来我和所罗门都被耍了。从一开始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所以摩尔多瓦公爵其实也没死啰?〉
听着狄特里希闲聊似的问句,少女皇帝也用满不在乎的表情笑着回答。
「我喜欢聪明的孩子不过游戏时间到此为止。接下来看是要乖乖夹着尾巴逃回那家伙那边,还是留在这里任我处置,你自个儿选一个。」
这时火蛇已经在她周遭威吓似地不断缩短距离。狄特里希映着蓝白色光芒的眸子邪恶地眯了起来,发出满是恶意的声音。
〈真受不了,今天是灾难日。接连遇到两头怪物,实在是有够倒楣不过我最痛恨被人命令。〉
仿佛回应主人的声音,火蛇一口气开始动作。这回则是毫无间隙地围住少女的四周,随着绝妙的时间差开始袭击。
「塞塞特!」
那个时机与速度,让艾丝缇除了无力呐喊之外完全没办法反应。蓝色火焰朝着少女皇帝袭来,眼看就要将她的**加以蒸发
〔超微机器「吸血鬼猎人03」四十%限定启动承认。〕
在低低的呼声震响空气的瞬间,正要包围少女的火焰一齐移转了方向。
〈!?〉
狄特里希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眼里映现的是仿佛撞到无形墙壁,在空中遭到拦阻的火焰,以及中心位置所亮起的两束不祥红色光点。直到发现压制了火焰的晶亮、闪烁光辉竟是塞
特的目光
「你叫狄特里希吧?你赢不了我的。」
空气随着短促的低语开始咆哮。
一阵不知起于何处的惊人风暴逆转了火焰,朝着主人狄特里希逆流而来。
〈!?〉
在下个瞬间,火焰已经席卷了拉杜=狄特里希的身躯。如果不是在迦太基晒到阳光、全身换成耐热加工过的人造皮肤,现在恐怕早已化成了黑炭。不过岔开双腿拼命忍耐、全身包覆
着火焰的那个模样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野兽一般凄惨。
〈原来如此,了不起。不过优柔寡断的地方跟某人很像。〉
狄特里希从焦到几乎无法分辨原形的嘴唇露出利牙,装出凶暴的笑意。
千辛万苦才拿到的记忆盒在这场火焰之中失去了。同时需要勉强回收这具「人偶」的理由也消失了。既然要在这里作废
〈至少也要夺取皇帝陛下的性命否则就我一个人损失人偶也很讨厌。〉
在这么放话的时候,拉杜=狄特里希的身躯已经进入「加速」状态。而且还是完全没有底限,让神经系统异常兴奋到远远超乎平常的「加速」。对难耐摩擦、少见烧焦掉落的肌肉置
之不理,朝着红眼伫邻的少女一跃而下
「优柔寡断?别把我跟某人混为一谈我可没他那么心软。」
狄特里希化作垂死之风逼近。就在这个时候,塞特已经露出微笑,双臂发出响声撕裂开来。
眼前闪亮的是浓浓的黑色光辉。乍看之下类似石油的物体滴到塞特手中,迅速硬化成金属状。就在皇帝振臂一挥的时候,两手已经分别握住一把长长的音叉。
「我已经警告过你,叫你『逃走』了,『操偶师』。」
刹那之间,突击而来的狄特里希身躯,就像撞到无形的墙壁一般反弹回去。
〈!?〉
是刚刚逆转火焰的那道障壁!?
虽然撞到了墙壁,狄特里希还是像猫一般屈着身子吸收冲击。就在准备重新站起的时候却像断线的傀儡般直接瘫倒在地。
〈什么!?〉
伤势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拉杜=狄特里希迅速望着几乎失去反应的双脚,眼睛瞪得大大的。
膝盖以下已经变成了白色。不,不只是变色而已。皮肤、肉、骨正在化成灰烬逐渐剥落!
〈这是怎么挥事!?〉
不,诡异的崩毁并不局限在脚部。
只要是眼睛慌忙扫过的部分,不,就连眼睛也是一样,全都冒出了白烟。明明没有火苗,全身却正在蒸发。
〈身体烧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狄特里希惊愕呻吟,给予回答的是位在正前方的皇帝。
「那是高能量焦点式超音波音炎。」
手上的两把音叉持续发出人类所无法察觉的细微而高速的振动。
「将波长一致的强力超音波光束收束在任何一点,仅烧灼狙击部位。雷射会烧灼通过部位,这道超音波光束在收束点之前,却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不过只要我有意」
就在皇帝的眸子燃起杀气的瞬间,蓝发的死人拱起了身子。
就像出现在圣经中的罗得妻子不听神的忠告,回顾颓毁所多玛城的愚蠢女人一样,那具身体正在逐渐变成纯白的盐柱。
〈!?〉
「你听好了,『操偶师』。今天就先放你一马。不过」
已死的火焰魔人躯体正在迅速开始崩坏。塞特朝着那张惊愕扭曲的脸送上一瞥,声音带着霜雪般的寒气。
「下回再让我碰到,我绝不会饶过你。所以你就从现在开始拼命的逃吧逃、逃、尽量的逃。而我会追到天涯海角,逮捕你们、折磨你们。拉杜、所罗门、以恩你对我的孩
子们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我一定有仇必报!」
就在美丽的嘴唇作出不祥宣告的瞬间,拉杜=狄特里希的身躯,已经化为一缕四散的白烟。
「神父!」
就在盐柱崩塌之后,红发修女已经跑到亚伯身边。抓着灼伤严重、卧倒在地的修长身躯拼命摇晃。
「神父!神父!神父!你醒醒啊!」
「噢艾丝缇」
亚伯露出虚弱的微笑,将手轻轻放在艾丝缇被煤沾污的脸上。肌肤微凉的感触十分舒适。
「我没事。倒是你,没受伤吧?」
「是是啊」
艾丝缇近乎机械性地点头。不安地皱起眉头,用手徐徐探向亚伯的灼伤。
「好严重的灼伤神父,我马上帮你处理」
「他不要紧,艾丝缇。」
修女担心亚伯的话声被一个更加清亮的声音给打断。抬眼一看,身着皇帝服的少女正闪动着翡翠眸子俯看两人。
「不好意思,你能不能稍微离开一会?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可可是」
艾丝缇脸上浮现微微的警戒。张开小小的身子,想在皇帝带着强硬光芒的视线之中保护亚伯。不过受到保护的亚伯,反而对修女沉稳地摇头。
「没关系,艾丝缇你去看看亚丝。我想那种程度的伤应该不要紧,不过还是确认一下。」
「我知道了。」
在连连催促之下,艾丝缇磨磨蹭蹭地从亚伯身边离开。不过还是像后脑勺被人揪住似地频频回头,朝着倒卧在地的亚丝跑去。
塞特目送着她笑道:
「她是个好孩子。」
意味深长地落在亚伯脸上的视线,已经完全找不到刚才那股杀气。
「是不是和她有点像?不,并不是脸,而是那种毅力十足的性格」
「塞特,果真是你。」
另一方面,亚伯打断少女玩笑话的声音虽然沉稳,却带着某种强硬。
「『统治长生种八百年的皇帝』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别人。」
「明明知道却还特地跑来这里,是因为好久不见、很想念我的脸?」
苦笑首度从塞特的脸上消失。她在受伤的年轻人身边跪了下来,带着无可奈何却又十分挂心的眼神,用手指轻轻碰触他的面颊。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你还是用很痛苦的方式在过活。连我看了都觉得心痛。」
「」
另一方面,亚伯似乎微微苦笑,不过却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站起身子,痛苦地扭曲着脸。
皇帝温柔地伸手搀扶着他,用满是怀念之情的白皙面庞呼喊年轻人的名字。
「有九百年了,亚伯哥哥。」
终章:使者回归
我们彼此离别以后,愿耶和华在你我中间监察。
(创世纪第三十一章第四十九节)
「其实对所罗门那群人也就是强硬派的动静,我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留意。只是始终逮不到他们的狐狸尾巴所以决定由我们自己来设陷阱。」
少女长到几乎等身的金发绑成了马尾,郑重地双手握着眼前的杯子,用满是幸福的笑脸喝着她最爱的可可。
外表看来几乎和以恩同龄。看着她那天真烂漫的表情,谁会知道她居然是真人类帝国首席枢密司贵族中的贵族、诸侯中的诸侯,摩尔多瓦公爵密尔卡.法透纳。不,就算知道了
恐怕也难以置信。
「他们要展开行动,想必是配合你回国的时间。所以我们也在帝国守株待兔,等候你们回国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啊,奶奶!难道你把我这个孙子拿来当诱饵!?就在频频跟着点头之际,以恩猛然回神。然后瞪着端坐在可以看海的窗边沙发上的祖母出声抗议。」
「我会涉入完全都是被您设计!?从一开始就想好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的好孙儿,你怎么变得这么笨啊哎呀,以恩?难道你这孙子对我有什么不满?」
其实并没有责备的语气。看起来反而像是密尔卡从容地询问意见。然而以恩的脸却明显地发白。
「不不满!?不不,怎么可能孙儿绝无不满」
「哎呀,真可惜。要是你敢抱不平,我就要来好好的欺负你。」
密尔卡十分可惜地望着低下头来、冷汗直冒的孙子,嘟起了嘴唇。那个模样不像是密谈中的帝国最大诸侯,反而像是坏心的姊姊正在欺侮老实的弟弟。
有人正从房间一隅,眺望着祖孙之间的温暖交流。
「公爵阁下的意思是说,这样还算『没有欺负』孟斐斯伯爵?」
「是的。要是密尔卡大人来真的,那就不只这样了。」
低声交谈的是今天被叫到公邸,列为同席的亚丝及拜巴尔。
「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好好整整孟斐斯伯爵」终于从这道邪恶命令脱身的黑脸大汉,用他原有的温厚的口吻补足自己的意见。
「对密尔卡大人而言,那只是爱的表现。禁军队士虽然以勇猛出名,说到被派到首席枢密司身边还是怕得要死。你如果要和她争论,最好事先有点觉悟,卑职可是」
「拜巴尔。」
带着讽刺的少女嗓音让拜巴尔的脸为之一僵。禁军兵团团长战战兢兢地回头一望,眼前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边的密尔卡。密尔卡对着比收到死刑宣告还要恐惧的那张脸露出了微
笑。
「这次你和禁军兵团的任务非常成功。陛下也十分高兴。」
「卑卑职深感荣幸!」
黝黑的大汉像是脖子被人用刀抵着一般全身僵硬,额头冒出了冷汗。密尔卡伸懒腰似地仰望着那张脸说道:
「别这么客气,你的任务当然是令人满意。为了报答你的功劳,今后我会禀告皇上,不再派遣禁军兵团到我这里。既然人家那么讨厌我,我也觉得可怜。不过」
密尔卡带着意味深长的视线将手放到唇边,撒娇地说道:
「今后一切就交由你来负责。这样每天都能见到我们哎呀,看你这么高兴,我也觉得开心。」
首席枢密司在禁军兵团团长面无人色的脸上一拍,用银铃般的声音笑了。看和重臣们的模样,剩下的两人以恩及亚丝面面相觑地叹气。
「呃不好意思,行李都收好了。」
艾丝缇穿着整洁的士民服,背起放有随身物品的袋子,对着四人点头行礼。
「多谢照顾。我差不多该走了。」
「你你要走了,艾丝缇?」
以恩无视祖母意味深长的视线,椅子一踢站了起来。载着艾丝缇及另外一人离开帝都的船确实是在日落时刻出发。
「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再稍等一会啊?」
「可是奈特罗德神父在船那边等我我想早点过去。」
艾丝缇将茶红色发丝一甩,露出温和的微笑。除却肩上所绑的全新绷带,星皇宫中的骚动已经完全不留痕迹。经过一个礼拜的休养,短生种少女已经彻底康复。
「谢谢你长时间的照顾,阁下。」
「嗯、嗯」
听着有点见外的道谢之词,以恩别扭地点头。
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从一个礼拜之前不,是更早之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刻所以整个礼拜一直想像这一刻,还准备了许多漂亮的场面话。不过到了重要时刻,准备好的离别
话却说不出口。
「这这个,艾丝缇」
「嗯?」
艾丝缇不可思议地回望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的以恩。窗外桥栈的对面,帆船已经扬起了帆在波中荡漾。站在船舷仰望南边天空的是高个子的银发男子。男子的身形映着永
恒黄昏的光辉,在甲板上留下了黑影。
「那我走了。」
艾丝缇对着终究还是说不出话,只能呆站在那里的少年露出有点寂寞的笑意。
「啊啊」
艾丝缇直接转身,然后开始往前走。右肩看起来有点下垂,是因为护着以恩所受的伤还没完全治愈。
以恩朝着她的背影伸出的手就停在半路。像是抓住空气、又像被无形的墙壁给挡住似地无法移动。
是的。就算在这里说了什么,有过怎样的对话,终究还是梦幻泡影。
长生种及短生种这两个种族间有绝对性的差异。更别说自己是帝国贵族、她还是身为仇敌的教廷修女。要想跨越这曾障碍是绝对不可能。最好还是这样默默分离
「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最好还是把它说出来,孟斐斯伯爵。」
一双纤细的手搭在目送着少女远去的以恩肩上。抬眼一看,冰冷的美貌及琥珀色的眸子正从白发底下俯看着自己。
「她们老得很快。会老会死谁也不敢保证能不能再见。」
「可是」
以恩用饮下毒素般的脸摇头。那就更不晓得该跟她说些什么?既然无法相见,要对那位少女说些什么
「直接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伯爵。」
还是不太亲切,口气甚至有点冷淡。不过这时亚丝塔洛雪.爱斯兰的眼睛就像姊姊看着弟弟一样,温柔地映着少年的面庞。
「想说什么,就该说出口不是吗?」
「」
少年的脸猛然抬起。望着定定俯看自己的琥珀色眸子,不再犹豫地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房间。
他要追的那抹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另一边。现在正要打开玄关的门走到外面。
「艾丝缇!」
以恩对着正要踏向金黄色矩形已然开枪的门扉另一边的娇小身影奋力说道:
「我们会再见面的,艾丝缇总有一天!一定会!」
茶红色发丝底下的白皙面庞回头一望,露出了微笑。
「这里的空气真是清新」
和永恒黄昏有约的天空,闪着血色与金黄色的光辉。
天上挂着「双月」在南方天空固定不动的它们,就像俯视地面的邪神眼睛,让仰望的人心中全都泛起了波澜。
不过此刻仰望着异形之星的男子却面无惧色。漾着冬季湖面色泽的眸子反而闪动怀念的光辉。
「我说亚伯你要不要留在这里?」
另一方面,坐在船缘的娇小少女对年轻人宛若独白的低语作出回应。乱蓬蓬的黑发在海风中翻飞。
「哥哥你要是留在这里,我做什么都容易得多。像这回的事,一个人总觉得不安就像从前一样,我们兄妹俩好好相处吧?这里有很多同伴。大家相处得都很和睦唷?」
塞特的语气并不像在开玩笑。反而洋溢着近似笨拙的真挚鼓励不过男子像是抗拒一切救赎似的,表情丝毫没变。
「我是个罪人」
亚伯像是见到了自身的罪愆一般将视线朝向天空,拒绝少女的关怀。
「我没有那个资格。」
「事情都已经过了多少年了,亚伯!」
少女的声音里头带着焦急。小小的手在船缘一拍,摇着头呐喊:
「九百年都九百年了!够了。你已经彻底赎罪,她一定会原谅你的。没有人会责怪你!」
「但是我无法原谅自己。」
海面映照着天空的月光,像金黄色镜面般闪烁着。然而亚伯俯看着海面的眸子却像聚集了全世界的黑暗一般黯淡。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原谅我,全世界的人都向我伸出双手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绝对不会。」
那是自行婉拒了所有救赎男子的双眼。塞特望着他的侧脸发出深深的叹息。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似地掀动着不过过没多久就垂下了肩膀。
「受不了,你这顽固的家伙」
就在又像无可奈何、又像要让自己死心一般摇头的时候,那张脸已经发光似地寻回了活力。塞特从船缘站了起来,半是说给自己听似地用力点头。
「算了,这样也好。哥哥人在那边,对我来讲十分方便我不会勉强阻止。」
听到奇妙的答案,亚伯扬起头来。首度回望少女的脸,用带点疑惑的口气问道:
「为什么我人在那边,对你来说十分方便,塞特?」
「」
塞特用十分严肃的视线回望那双诧异的眸子,再度开口的时候,脸上换上了宛若其他人的阴郁神情。
「那家伙还活着我在一年前曾经亲眼确认过。」
「!?」
「那家伙」在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塞特脸上浮现的是无与伦比的深刻嫌恶,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只有曾经目击货真价实的人,才会出现那种表情。
不过和亚伯脸上的表情相比,就又显得没那么严重。
「那家伙还活着?」
声音虽然有点沙哑,却带着以外的清晰传到少女耳中。那是近乎无机的寂静声音不过潜伏在内部、类似狂乱的某种东西现在正要穿透薄薄的皮层现身。就在危险的平衡当中,
亚伯再度反问:
「01还活着?」
「嗯。就连长相都跟那时候一模一样」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塞特的声音微微颤抖。
以真人类帝国皇帝的身份统治长达八百年,君临所有长生种的少女此时确实正在害怕些什么。
「大概是花了几百年的时间复活吧?连容器一起。虽然我和你办不到,不过那家伙可以。因为他已经和『它们』百分之百融合我们太大意了。那些家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没办法从大气层外把它们除掉我们真的是太大意了。」
塞特自言自语似地嘟哝着,抬起头来。有几个人影从栈桥对面走近。那是茶红色发丝的女孩以及和她并肩而走的矮个子少年,以及相隔了有些距离的高挑美女、黑色巨人和金发少
女
塞特对映照着永恒夕阳的那些人影加以确认,然后再度仰望一旁看着同样景色的亚伯脸孔。马上就是日落时分出港的时间。再度分离的时刻正在逼近。下回再见又是什么时候?是一百年后?还是两百年后?
「哥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少女任由海风吹拂着发丝,静静地问道。
「回到那边之后接下来要做什么?」
男子回答:
「将他歼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