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rdCageRomanHolidayI
“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态!这是我们波希米亚公爵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
这里是贝尔维德雷宫中的一间房间,这座宫殿一般是用来供来访罗马的国宾下榻的,而这间房间则一直被用来当作茶室。房间里摆满了豪华而又高雅的装饰品,它们之中每一件都足以证明教廷的财富。
布拉迪撕拉发*爵波列斯拉夫悠然地坐在高级皮革面的沙发上,紧紧盯着刚刚接到紧急召唤从国务院迅速赶来的两名客人:
“我的侄女——公爵家的小姐居然在街上被人劫持走了,这简直是荒唐。罗马这个城市里面到底有没有治安!?”
“市内的治安状况是十分良好的,大人。”
面对着波列斯拉夫的指责,两名客人中较年长的那个人用十分沉稳有礼的语言作出了回答。可以听出,这名中年绅士说话是略带有阿尔比恩口音,据说在国务院长官回到自己的领地米兰的期间内,所有事务都暂由他dai理。他现在正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下巴,嘴里叼着一个没有点着火的烟斗。
“当然,罗马的治安也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但是,我们的犯罪率之低也是令人骄傲的事实。像杀人或者绑架之类的严重犯罪是不怎么发生的。”
“哦,那么这次的事情有该怎么解释呢,神甫大人?”
这名波列斯拉夫大概是波西米亚公国爵位的第二继承者,他在称呼对方的时候总是用非常尊敬的口吻,但这并非是因为他是个笃信的教徒,仅仅是因为他忘记了对方的名字而已。他点着了一根雪茄,随后,谴责的话语同青烟一起从嘴里喷了出来:
“没想到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让VIP被人掠走……虽然我们波西米亚公国是一个穷乡僻壤,但是像今天的这种丑闻我们那里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我听说小姐是私自微服出行,去街上玩耍的。”
面对着波列斯拉夫*爵的挑衅,两名客人中较年轻的那位——将长长的铁棒靠在身旁的美貌青年——如是回敬道。美男子的碧绿色眼瞳中闪烁着寂静的光芒,这光芒笔直地射向苦着脸的波列斯拉夫那边。
“从今天发生的各种情况来判断,小姐并不是被卷入了一场偶然的犯罪。我想绑架者在事前已经做好了十分周密的准备。阁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否能同您手下的那些人谈一谈呢?我想问他们有没有遇见过什么可疑的人物。”
“我虽然不介意你去问些什么,但这应该不会起什么作用。”
波列斯拉夫用更加冷淡的语调回应道。随后,他扭头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那个人,再次以事务性的语气说明道:
“这也是因为之前发生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所以,在大约一个月以前,我侄女身边的人全部被替换走了。新来的这些人恐怕还没能够喜欢这个工作……他们当时没有精力去注意什么可疑的人物。”
“哦?不太光彩的事?”
中年绅士的眼中闪烁着光辉,似乎对这个话题抱有浓厚的兴趣。他非常郑重其事地拧了拧烟斗,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尽管波列斯拉夫刚才仅仅是打算将其一带而过。
“身边的人全部都被替换掉了?看来处置得相当彻底啊!我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问题呢?”
“啊,只是一点点小事故而已。”
波列斯拉夫有点烦躁地摇了摇头,将刚刚吸了一半的雪茄按在了烟灰缸里。然后又抽出了一根新的,一边说道:
“原来的侍女长有一天喝得烂醉如泥,结果掉进河里淹死了。这虽然并不算是件大事,但是作为一名公爵小姐的侍女长,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所以,为了严肃纪律,我们将她统领的手下全部都替换掉了。”
“原来是这样啊。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事情,才会有人对公爵家怀恨在心呢。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给我们一张被免职人员的名单呢?我们也想对此进行调查。”
“这倒没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尽全力处理这件事情。我想您也知道,明天早上,公爵阁下要同小姐一起去晋见教皇陛下。”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不过,我们还是奉劝您将明天早上的晋见延期到以后进行为好。”
中年绅士再次将烟斗衔在嘴里,深深地点了点头。但是,对象却并不是波列斯拉夫。现在,他的视线正望向在波列斯拉夫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第四个人。中年绅士用略带殷勤的语气继续向对方说明道:
“要解决这种事件的话,一般都会相当耗费时间的,公爵阁下,我看晋见仪式要不要延期到将小姐殿下救出来之后进行?”
“……不,那样的话会很麻烦的。”
听到中年绅士的忠告,那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波西米亚公爵奥特卡尔安静地摇了摇头。他用双手托住那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成许多的脸,用充满了禁欲色彩的目光望着两名来客。
“这次的晋见,目的主要是对教皇陛下在去年的内乱中对我们的帮助表示深深的谢意,可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公务。所以我决不允许由于私人的事情而改变整个计划……我感谢你们国务院对我们的关怀,但是,我仍然希望你们能够按期举行晋见仪式。”
“可是,阁下,这是不是——”
听到了波西米亚公爵的话,比较年轻的神父不禁皱了皱眉头。现在,他的女儿正面临生死考验,作父亲的却毫不犹豫地优先选择了公务。想到这里,神父不禁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眼神。但是,他刚要将自己的话继续下去,却被中年绅士的平静声音抢先打断了。
“不,我们已经明白了,波西米亚公爵。”
绅士拿起手杖,优雅地向对方点了点头,看来是准备离开了。他悠然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低头望着公爵和公爵的弟弟,再度补充说:
“既然阁下已经决定如此,那么明天的晋见就按照预定计划进行。至于事件的解决——救出小姐这件事情——将同时进行。您看这样可以吗?”
“拜托您一定要帮我们这个忙。”
奥特卡尔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仍然用沉着坚毅的表情向对方点了点头。不愧是一国之君,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能够保持如此冷静。从他身上丝毫看不出一贯女儿被绑架了的父亲应有的焦急感情。不,也许它根本就没有感到过焦急。——他那冷漠的神情甚至让人产生这样的疑问。
奥特卡尔接着对客人说道:
“我作为一国之主,决不能将公务等闲置之。我女儿——莉布谢的事,希望国务院能为我们设法解决,拜托了。”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小姐救出来的。”
也不知中年绅士的这种自信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他向对方保证的时候,话语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心,随后优雅地转过身去。年轻神父跟着他一同向门外走去。奥特卡尔也跟上去将客人们送出房间: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在明天晋见之前,我想要递交一份贡品的目录,不知应该交付给哪边比较好呢?”
“这应该是官邸管理室得管辖范围。不过,如果现在您就能拿出一份目录的话,我们也可以帮您提交上去……”
三个人一边进行着事务性的谈话,一边走出门外,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另一方面,独自被留在房间里面的那个人望着门的那边,轻轻地咂了咂舌头。
“……哥哥这个人还是那么无情啊!”
波列斯拉夫吐了口烟,轻笑了一声,这笑声既不像是嘲笑,也不像是苦笑。
他的哥哥投身于政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去年,他的妻子生病倒下,但即使这样,他也整天忙于公务,根本无暇去照看她。结果,妻子死的时候,甚至都不在身边。波列斯拉夫本以为,如果哥哥的女儿被人掠走的话,作为父亲的他一定会感到惊慌失措,事实上他却仍然是毫不在乎的样子。当然,对于波列斯拉夫来说,哥哥毫不关心自己女儿的安危,这件事情反而对自己有利。所以他也没什么理由发牢骚了。
“……在吗,特里扎?”(我这个版本倒译成特雷莎的说,我的天,不同版本最麻烦的就是人名不统一的问题,这里出现的某某公爵某某公爵他弟弟之类的人名出入肯定也很大~~,——罗嗦的打字机)
“就在您身边。”
正在这位公爵的弟弟一个人如同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丝寂静的气息在他背后微微晃动起来。
不知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出现在那里的——暖炉边安静地站着一名身着侍女服的年轻女子。她将手中的太阳伞夹在腋下,恭恭敬敬地向对方鞠了一躬。
“特里扎在这里,您有什么吩咐吗,阁下?”
“没错,我是有事才叫你来的——那些将莉布谢抓走的家伙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非常遗憾,还没有查清。”
侍女长——特里扎——用非常细微、但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回答道,眼中闪烁着对于一个普通侍女长来说未免有点太过锋利的冰冷光芒。
特里扎继续用清晰的话语进行着报告。
“但是现在,我们的人已经渗透到了市内的各个角落。我想抓住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快点把他们抓住。如果对那个小女孩放手不管,可是十分危险的。”
波列斯拉夫叼着雪茄,出神地望着前方。
“上个月被我们干掉的那个侍女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索非亚什么的。那个女人当时已经开始注意到‘圣堂’的秘密了。如果在她死之前,对那个小女孩说过什么的话,可能会留下麻烦的火种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次绑架事件对于阁下来说岂不是一次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吗?”
与不快地低语着的公爵弟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特里扎那丝毫没有表情的脸庞。她只是十分平静地分析着当前的事态:
“这次绑架有可能仅仅是一次意外事故,或者也可能是什么人抱着某种企图进行的行动。但是不管怎么样,绑架就是绑架。这次的事件中,就算小姐被人杀掉了,那也不会——”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责任在绑架者那一边……嗯,这样啊,的确是这样的。”
还没等侍女长把话说完,波列斯拉夫便接下去说道,表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现在的他仿佛一名刚刚做出重大发现的科学家一般。随后,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着房间的一角走了过去。
“不管怎样,在教皇接见哥哥之前,我们必须守住秘密。虽然现在还不清楚那个小女孩到底知道多少东西,但我们必须将一切不安因素排除掉!”
公爵的弟弟用阴沉的口气这样说道,随后将手伸向了设在墙上的保险箱,他通过复杂的程序转动着转盘,将沉重的铁门打开。
波列斯拉夫用小心翼翼的动作将一个东西从保险箱中取了出来,低头望着它,不禁露出了薄薄的笑容。室内的照明光线已经调到十分昏暗,波列斯拉夫两手捧着的哪个东西散发出明媚的光辉,照在他那张微笑的脸上,使这张脸看上去十分恐怖不祥。
在公爵弟弟的手中放出光辉的东西,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模型——人类社会最崇高的圣地——圣彼得大教堂——精密而完美地被复制了出来。但是,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模型,它如同冰块般晶莹透澈,是波西米亚公国首屈一指的玻璃雕刻家们花了三年岁月精心制作出的波西米亚玻璃工艺品的杰作。
“机会终于来了。我们绝对不能在这重要关头遇到麻烦!”
模型仍在发出仿佛源自其深处的耀眼光芒。波列斯拉夫望着手中模型的那满是爱怜的目光随后变得锋利起来,向身后转过脸,用充满了野心和杀气的声音对部下下达了命令:
“特里扎,将那个小丫头干掉——包括跟她在一块的那些神父们。”
II
虽然还是一月份,但是罗马的天气已经如同春天一样明媚了。如此和煦的天气诱惑着人们带着自己的家人或恋人出来游玩,而比萨小贩们也瞄准这个商机纷纷摆出了摊子,这样一来,整个广场变得格外热闹。
“混蛋,每个家伙的脸上都一副幸福的表情,真是可恶……”
坐在楼梯顶上的大个子男子用充满了悲愤之情的眼神望着下面,简直如同一个望着自己葬礼的灵魂一般。他喝了一口易拉罐中的啤酒,阴沉地低声说道:
“喂,笨蛋神父……你说,我们在这里到底是在干嘛?”
“这个……咱们不是在吃比萨饼吗?”
面对着大汉的满心疑惑,坐在他右边的银发神父用认真的眼神望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一边将如同报纸般大的比萨饼狼吞虎咽地吞进肚子里,一边用很实在的口气说:
“而且,我现在已经在吃第六张饼了。看来我应该去挑战世界记录了……你不来一点吗?要什么口味的?”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从这里把你这家伙一拳打下去该是件多么爽的事情啊!——正低头望着长长的台阶的大汉用沉默向对方传达了这个信息。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一直没有向左边移动过。
里昂再次开了口,那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名没能诱惑到圣子的恶魔般低沉而充满失落。
“本来,我今天晚上必须赶到米兰去。那里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必须一件一件把它们处理掉。你知道,我可是一个大忙人……可是,为什么现在我却不得不留在这里和你们吃这顿温馨的比萨饼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因为,你看,咱们不是罪大恶极的绑匪吗?”
“嗯,奈特罗德说得没错。”
坐在里昂左侧的那名少女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对亚伯的发言表示赞同。刚才她一直在用优雅的姿势撕下一小片比萨饼,慢慢放进嘴里小口咀嚼,现在,她似乎已经吃饱了,从身上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唇,随后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你们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绑匪。这一点你们千万不能够忘记哦!嗯,明白了吧?”
“……请你还是让我们忘掉它吧,拜托你了。”
里昂转过头去,不愿再多看这个如同在趾高气扬宣告神喻的巫婆般的小女孩一眼,他闷闷不乐地将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粗俗地打了个嗝,再次诉苦道:
“我这个人最讨厌的东西有两种,一个是生蔬菜,一个就是小鬼。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忍受它们的折磨。你看,即使这样在近距离坐着也足以叫我身上生出鸡皮疙瘩来了。但是,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喂,叫迦西亚的家伙。”
正陷入苦恼的大汉感到一个纤细的手指正在捅他的腰,原来是少女正用她闪闪发光的碧绿色瞳仁抬头望着他,并且傲然地向他命令道:
“本小姐的喉咙有点干,你快拿一些喝的东西来。”
听到人质的要求,穷凶极恶的绑架犯面容愁苦地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向另一边抬了抬下巴,打算将这件麻烦事推给自己的同僚。
“我早已将照顾这个小鬼的任务全权托付隔你了。我已经不能再忍受她了。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到米兰——”
去处理堆积如山的事务——里昂的后半段台词突然吞回了肚子里。
银发的神父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定睛一望,一个高个子的身影正沿着长长的台阶向下飞奔而去。
“这个混蛋……”
里昂眼中发出了杀人的光线,死死地锁定住那个向比萨店飞奔过去的修长身影。但是不久之后,他便如同放弃一般打开纸袋,取出了一罐果汁。
“给你这个……但是我提前跟你说好了,这可不是白给你喝的。以后你可要照价给钱。”
“放心吧,不管怎么说,本小姐家也算是波希米亚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了。你可以将这个的钱算在赎金里面一起找我家要。”
听说,这名小女孩的父亲是某个总部设在布拉格的大企业的老总。但是,她身上却让人看不到一点可爱之处——在她向里昂作出这番保证的时候,脸上反而充满了大人般的严肃神情。随后,她将果汁从里昂的手中拿了过来,但是,她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并没有直接打开它喝下去。她将拿在手里的易拉罐上下左右地观察了一遍,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个……迦西亚,这个东西的盖子还没有打开呢,你先把它打开之后再给我。”
“……你这家伙,摆架子也该有个限度了啊!”
里昂的声音里面蕴藏了冷淡的音符。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少女,同时用略带嘶哑的声音斥责着对方。
“我现在已经非常烦了,所以你就别再给我找麻烦了……哼,真想见见你父母的模样。自己的事情,你难道自己不会做吗!”
“……”
看到里昂充满憎恶地歪起了嘴,少女将易拉罐拿在手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她的脸开始变得有些红了起来,小声地向对方说道:
“不知道……”
“嗯?”
就算听觉敏锐过人,也没能听清小女孩的话语。他弯下了巨大的身躯,低头将耳朵伸向对方。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莫非你想发什么牢骚?”
“——我说我不知道怎么样打开这个东西!”
这次倒是很容易听清楚——少女涨红了脸如同赌气般冲对方大声叫着,随即低下了头。
“本小姐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东西。以前,我曾经看到过别人家的孩子喝这个东西,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直接将它拿在手里……所以,我不知道怎么样将它打开。”
“……那样的话你应该早点说嘛!”
少女似乎有点害羞地垂着头,向里昂说出了真相,但里昂却并没有嘲笑她。他半强行地将易拉罐从少女的手中抢了过来,麻利地拉开了拉环,然后又递给了小女孩。
“看,就是这样开的……喝的时候不要洒出来啊!”
“嗯,嗯……辛苦你了。”
少女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慰劳着大汉的辛苦,随后将易拉罐送到了嘴边。她就如同得到了从小一直期盼着的玩具一般,眼睛里放出喜悦的光芒,接着一口气喝光整罐饮料,剧烈地咳嗽起来。
“啊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全都出来了!”
“傻瓜!怎么能喝得那么猛呢?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笨蛋!”
小女孩似乎将易拉罐倾得太厉害了。果汁大量地溢了出来,令她不断地咳嗽。里昂掏出手帕用粗鲁的动作擦着她的脸,然后,他拿过易拉罐,向满眼含泪的小女孩演示正确的饮用方法。“明白了吗?并不是只有将罐子倾斜过来就可以了。关键是看你怎么样让空气顺利地流入罐子里去——你要让罐子中的水面与地面保持平行,懂了吗?”
“……嗯……这……这样吗?”
看了里昂认认真真地表演完了喝易拉罐饮料的技巧之后,小女孩像一个听话的学生般也模仿他的动作,笨拙地将易拉罐倾斜过来。
“哦!这次我可以喝了,迦西亚!”
“还说得过去吧,比起刚才来已经变得好多了。”
里昂伸出大拇指,称赞着满脸喜悦的少女。然后,他也将易拉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突然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么,今天的课程也学完了,咱们还是会到严肃的话题上面来吧……好吗,大小姐?我说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些什么呢?你也该将实情告诉我们了吧?”
“嗯,好吧。接下来,我想让你们帮我写一封信,然后将它寄给我父亲。”
小女孩喝了一口果汁,非常诚恳地回答道。她的表情上仍然充满了天真烂漫。然后她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已经喝光了的易拉罐,继续补充道:
“也就是说,你们要写一封恐吓信。告诉他‘我们已经将你女儿绑作人质,如果你希望她平安回来的话,就要满足我们的要求’——没错,我希望你们威胁我的父亲。”
“也就是说,你要我们协助你捏造出一起虚假的绑架案?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正在说些什么?这可是非常严重的犯罪啊!”
“你难道在小看不能小姐吗?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了……如果是报酬问题,你不必担心。本小姐家里刻有万贯家财。我可以搞到很多赎金给你们作为报偿。正当的劳动应该得到正当的报酬,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嗯!”
“原来是这样啊……但是,在我答应你之前,能不能先问一件事情?”
面对着以蛮横的态度提出了无理要求的小女孩,里昂的眼睛里放出了光芒。他那张充满男子气概的脸庞上面满是冷静和沉着,但是他低沉的声音中却明显令人感到某种危险音符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故意做这麻烦事情呢?难道你憎恨自己的父亲吗?”
“……算是吧。”
听到对方严厉的诘问,少女似乎有些畏惧。她缓缓地低下了头,但不久之后她又壮起了胆子,这样回答道:
“本小姐的父亲总是在忙他的工作。一直在工作工作,对于家里的事情,他根本就是不闻不问……不管怎么说,去年在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工作,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也许是因为说到这里时突然想起了去世的母亲,少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影。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同时还略带了一丝哭音。
“所以,我想要制造一些乱子,让我父亲也得到一点教训。不管怎么说,我父亲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他要对社会负责,假如他的女儿被人绑架了的话,他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事的……啊,难道你是在担心善后的事情吗?你大可不必这样。等到将恐吓信送出去之后,你的工作就结束了。剩下是事情就由我来妥善处理。你并不需要为此担心……”
“真是不好意思,我拒绝按照你说的去做。”
还没等到小女孩说完要求,对方便冰冷地回绝了她——大汉低头望着少女,他的表情和刚才教授易拉罐饮料的饮用方法时比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是,他那双黑漆漆的瞳孔中闪耀着食肉猛兽般的光芒,如同利剑一样射穿了面前这张稚嫩的脸庞。
“你别再开玩笑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有孩子撒谎威胁自己父亲的呢?如果你有时间对自己的父亲指手画脚的话,还不如回过头找个镜子来反省一下自己呢,真是个臭小鬼!”
“臭……臭小鬼?!你说的臭小鬼难道是我吗?”
“除了你以外,难道还有别人吗?”
里昂这样说罢,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把身旁的一大堆纸袋抱了起来,冷冷地对对方说道:
“真是烦人,没想到我居然会同你这种白痴丫头待在一起,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再见了,我想咱们再也不会见第二面了,你还是赶快会到家里,乖乖地待在你爸爸身边吧!”
“喂!迦西亚!你这混蛋,真是无礼!”
看到大个子男子对自己的计划完全失去了兴趣,小女孩慌慌张张地用稚嫩的声音大叫着,想再次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一边挥舞着纤细的手脚,一边威胁道:
“要是你不听本小姐的话的话,我就要喊人了啊!我要喊救命了啊!你就不怕被人抓住吗?”
“随你怎么办吧!我今天晚上要去米兰见我的女儿去了。像你这种被宠坏了的白痴小鬼,我是再也不会忍受一分一秒了。”
即使受到威胁,大汉的脚步也没有停下来。他仍然背冲着小女孩,头也不回得向她摆了摆手。
“像你这种无聊的小丫头,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与我完全没有关系。但是,我要替把你当成宝贝的父亲说句话——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赶紧回自己家去吧!然后,上完厕所就乖乖上床睡觉吧!”
“你……你这……”
对小女孩来说,这么粗鲁的话,恐怕今生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一瞬间,血色就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如同被什么东西漂白了一般。
“迦西亚!你……你这家伙太让人讨厌了!你才应该被你的胸毛勒住脖子憋死呢!”
少女说罢,便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快地跑了出去。
“啊,索非亚小姐,你现在要去做什么啊?”
正在这时,银发的年轻人抱着小山一样的比萨饼和红茶的杯子,慢慢走上台阶。看到少女跑了过来,他似乎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他还是非常轻松地向对方打了个招呼,然而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少女突然绊了他一下,神父发出了一声惨叫,摔倒下去。
“……哼!超级大笨蛋!”
烫手的红茶全部浇在了神父的头上,他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尖叫,从台阶上面骨碌碌地滚了下去。里昂丝毫没有在意他那可怜的同僚,它的视线一直紧盯着正向广场远方跑去的少女,同时轻轻咂了咂舌头。
头上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如果今天要赶到米兰去的话,现在就必须动身去车站。大汉带着闷闷不乐的神情耸了耸肩膀,然后转过身去。他刚要迈开脚步,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动作。
“…………哼!”
一个充满了厌恶的感叹词从他那厚厚的双唇间漏了出来。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挂坠,再一次将他那巨大的身体转了回来。
“哼,真烦人。所以我才讨厌小鬼!”
里昂小声嘀咕了一句,
快步走下台阶。这里是贝佳斯公园的中央,被称为“湖之庭园”的地方。在池子的周围种有很多花草,还修筑了一些围墙,这些景观用几何学的美感装饰着湖泊周围。太阳开始渐渐地躲进了云层之中,那些叶子已经落光了的大叔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也许这种寒冷阴森的气氛能够让人联想起墓地之类的地方,所以即使今天是礼拜天,公园里也没有什么人。只有无人的长椅在四处孤零零地站立着。
“哼!那个男人到底算什么东西?!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来,连自己什么身份都不清楚……”
在这些长椅的其中一个上,自称“索非亚”的小女孩恨恨地咒骂着。她望了望夕阳,再一次轻轻地咂了一下舌头。
“混蛋,已经没有时间了……真是麻烦啊!”
虽然她拼命地从“敌人”的手中逃了出来,但是,如今半天的时间已经付诸东流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施加简直比钻石还要贵重。
她一边咒骂着自己的愚蠢,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索非亚”从怀中拿出一张便笺。虽然这便笺皱皱巴巴,还有点起毛了,但她仍然小心地将它展平,用略带悲伤的目光望着上面的文字。
“‘圣堂’是个陷阱,请小心您的叔父。”
也许写这些字的人当时十分焦急,在这张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高级纸张上,也许本应该十分清秀的女性字体却变得如同乱爬的蚂蚁留下的痕迹般,几乎难以辨认。但是,“索非亚”却如同审视意见珍宝般用爱怜的眼神望着这些文字,接着又一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索非亚。虽然你拼尽全力,以生命为代价才探察到这个消息,本小姐却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少女望着被夕阳染红了的万物,不禁自问道。
不管怎样,这是她第一次来罗马。她在这里当然没有什么知己。虽然来的时候身边带了很多随从,但是,他们之中谁能够值得信赖,谁和“敌人”有关系,她根本无从得知。所以如果随便找一个人寻求帮助的话,反而会使自己陷入危机。
到了这种时候,她便更加痛恨自己的年幼了。“索非亚”的聪明才智在布拉格是有名的,但在这异国他乡之地,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就算她去找警察,也肯定会被认为是一个胡说八道的孩子——没错,就像那个无礼的神父一样。
“他好象是叫做里昂.迦西亚吧……”
“我今天晚上要去米兰见我的女儿去了”——“索非亚”回想起在说这句话是大汉的表情,不仅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妻子或者离过婚的人似乎是不能够担任圣职的,所以他的妻子应该是由于某中原因过世了吧。也就是说,他所说的那个米兰的女儿和自己一样,承受着父女相依为命的不幸命运。
但是,对于“索非亚”来说,这名尚未谋面的少女却令她感到十分的嫉妒。虽然她们的境遇相仿,但她们的父亲对女儿的感情却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自己的父亲能够再多照顾一点自己的话——哪怕有那个大汉的一半也行——那么她现在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也许不把他卷进来,反而是件好事。”
“索非亚”眺望着远方的夕阳,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虽然自己根本没有必要为一个如此无礼的家伙担心些什么,但是那个一直期盼着父亲来访的女儿却是可怜的。虽然她的父亲是个混蛋,但是总比没有好。
“——我们一直都在找您,小姐。”
在开始徐徐降下的黑暗之中,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刚才一直沉浸于各种各样的思绪之中的少女的意识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您没什么事吧?没是就好了……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您在这种地方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特……特里扎……!?”
“索非亚”惊讶地抬起了头,眼前的情景不禁令她惊地叫出了声。以为她刚刚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长椅的周围已经被穿着黑衣的男子们团团包围住了。一名穿着侍女服的女子正站在这些人的中间,用她那如同爬行动物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边。“索非亚”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问道:
“你……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因为我是您的侍女长啊——波西米亚公国第一公爵小姐莉布谢.玛利亚.普热梅希尔阁下。”
侍女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镇定自若地拿起了手中的遮阳伞。她用彬彬有礼的话语警告着对方。
“现在请您马上会到教皇宫去。您的父亲大人和叔父大人都十分担心您的情况。”
“……不……不要再靠近了!你这条叔父的走狗!”
少女——不,莉布谢将贝蕾帽连同乌黑的假发一同摘了下来,向后面抛去,那满头的翡翠色绿发在风中飘扬着。正式因为这头绿色的头发,她被人们称为“布拉格的绿珠”。
然而现在,少女却在愤怒地大声叫喊着: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你们这些人全部都是我叔父雇来的间谍,对吧?是的,索非亚也是死在你们的手上!”
“间谍?死在我们手上?您的这句话说得可不太中听啊,阁下。”
特里扎面无表情地反驳着对方的斥责,同时慢慢举起了手里的遮阳伞。她用一名正在质问犯人的看守一般的语气对少女说道:
“就算您是公爵小姐,有些事情做错了也是不能轻易被原谅的……而且请您不要被一些假象冲昏了头脑,我听说前任的侍女长是因为事故而死去的。据说她有一天喝得烂醉,结果掉进了河里。”
“烂醉?你不知道索非亚连一滴酒也不喝的吗?”
莉布谢拼命地喊着,和阴沉冷静的侍女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神情激动地将手里的便笺在对方面前用力晃了晃,同时也警觉地与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以防有人从上来把它抢走。
“这是索非亚在临死之前给我写的信!是我命令她去刺探波列斯拉夫叔父的动向的。因为我知道,从很久以前,叔父大人就想将公爵的宝座收入囊中,所以想出了很多阴谋。他不但大量固体用了你们这样的可以任务,而且和日尔曼方面的人进行频繁的接触……这些活动都被一一记载在这封信上了!”
“……我看,您还是有一些误会吧,小姐。”
莉布谢手中拿着的并不只有那张便笺。在她的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如同手掌般大小的小火器——帕姆式。但是,面对着朝向自己的武器,特里扎脸上看不出一丝恐惧的神色,她仍然冰冷地摇了摇头。
“我们这些人对阁下和波希米亚都是绝对忠诚的,这一点我们可以发誓。另外,波列斯拉夫大人也是一样的忠诚。但是,每想到您居然说我们在阴谋篡权……阁下,您是不是被索非亚蒙骗了呢?”
“——不……不要走过来!”
莉布谢用尖利的声音发出了警告。但是,对象却并不是特里扎——她身边包围着的黑衣男子正慢慢地缩小着包围圈。莉布谢魂东着手里的帕姆式,试图恐吓这些人。
“要是你们再靠近的话我就开枪了!……我是认真的!”
“那支枪是不管用的,阁下……”
特里扎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感情波动——一丝细微的轻蔑以及无限的恨意。
“你还是个小孩子,就算你怎么耍弄这种玩具,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的。”
“……?!”
这时,一个声音从侍女长的手中传了出来,就好象是什么人急速地喘了一口气一般。紧接着,莉布谢那只拿着枪的手上感到了一股隐隐的痛楚,不知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打到了她的手——但在她意识到这一点前,刚才还拿着的那把帕姆式已经飞了出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落在地上的居然如同一件纸玩具般变得四分五裂。
“把她抓住,她手里的那张纸一定要完好无损地拿回来。”
看着因为疼痛和惊讶而暂时失语的公爵小姐,特里扎向她的部下冰冷地发出了指令。莉布谢忍痛抬起了头,那些无言的黑衣人正开始慢慢逼近,一个个都将手向她伸过来——
“不……不要!……”
少女的四肢被伸过来的无数只手按住,动弹不得,但她仍然拼命抵抗着,挣扎着。可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出是来个大男人的包围。她只有乖乖地被那些人绑住手脚,并将嘴掰开,塞进了一块破布。
难道我就要这样被人绑架,然后杀掉吗?难道我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吗?难道我会被人随便埋到某个荒郊野外吗?
少女的心中闪过无数复杂的念头,但是她仍然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便笺,仿佛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没过多久,陷入了恐怖和绝望的她的意识变开始渐渐地模糊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
“……你们这些家伙,放开那个小鬼!”
一个浑厚的男声如同野兽的咆哮一般凶猛地响了起来。
少女不由得睁开眼睛,向着那个方向望去,一个巨大的人影正雄壮地矗立在不远的地方。他那如同狮子的鬃毛一般的黑发在风中潇洒地飞舞着。莉布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开始怀疑起这是不是一种幻觉。
“你到底是谁?”
“我吗?我啊,只不过是个穷凶极恶的绑匪罢了。”
另一方面,就在少女瞠目结舌的时候,大个子男子却神情自若地回答了特里扎那充满了敌意的询问,并且撅了撅他厚厚的嘴唇。铁一边将手伸向手腕上套着的看上去很潇洒的手镯,一边用挑衅般的语言向对方说道:
“那个小鬼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质。你们将别人的猎物抢走,岂不是太没有礼貌了吗?”
“干掉他。”
侍女长一声令下,黑衣人们便迅速行动了起来。他们拔出,将枪口齐齐地瞄准了大个子的男子,但是——
“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