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剑的人,是司马殇,连站在他身边的纳兰雪,都没看清楚,他是何时拔得剑,从哪里拔得剑。
“雪儿说你该死,那,你便死罢。”
司马殇理所应当的说了一句,便揪了剑柄,抬脚,踩了卜士仁的胸口,把软剑给拔了出来,见剑身上有血,颇有些不喜的拧了拧眉。又俯身下去,揪了卜士仁的衣角。仔细的擦了干净,然后。才开始往自己腰带上的一个豁口里面塞了起来,一边塞,一边小声儿的自言自语道,“你欺负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你惹我娘子不开心,我可不能饶你!”
……
这名唤卜士仁的城守,本就不是什么受百姓爱戴的好官,此番。他死了,非但没惹得人们对纳兰雪和司马殇议论纷纷,反倒是,让以前时候,没少受他欺辱的百姓们,开心的放了大半宿的鞭炮!
燕娘从云城郡主府里带回来的几个下人,都是手脚麻利的很,连夜忙活到第二天天亮,破旧不堪的城主府。便换了新颜!
原本不能用的腐朽杨木院门,被换成了崭新的红漆铜锁狮子衔环儿的檀香木门,原本长满了野草,爬满了藤蔓的院墙。也被收拾了干净,重新上了漆。
纳兰雪坐在干净的城主府正堂里面,接了燕娘捧上的一盏上好碧螺春。轻轻的吹了吹,喝了一小口。“燕娘,使人去买些文房四宝回来。院子里的水池,也养些锦鲤进去,哦,对了,让人把城守府里的那些个账册,都搬来府里,我要查下账务,看看如今的雨城大库里,还有多少可以使用的银两物件。”
“郡主先歇一歇,燕娘这就使人去给郡主讨来。”
燕娘答应了一声儿,给纳兰雪的碗里又添了些茶,才拧身出了门去。
有件事,让燕娘很是有些在意,司马殇会武技,而且,武技还不差,可,那一日,他跟纳兰雪大婚,迎亲路上遭人袭击,她寻过去的时候,却没见到他使用武器反击的痕迹,他的武器,是藏在腰带里的软剑,是需要使巧劲儿才能耍好的东西,留下的痕迹,也是跟寻常武器不同,极易辨认。
司马殇带着小厮风断,在收拾一新的府院里转了一圈儿,挑中了一间在西边儿院子里的屋子,跟人交代了一番之后,就回转身,去了前堂寻纳兰雪,恰好,在正堂的门口儿,碰上了准备要出门去的燕娘。
“姑爷。”
燕娘识礼的冲着司马殇拜了拜,便闪身到了一旁,给他让路,让路的同时,也顺带着用自己的眼角,偷偷儿的观察了他一番。
步履轻盈,腰身挺直,腿和手臂上,都没有什么赘肉,用得又是软剑……这该是跟纳兰述后来修习的轻身功夫相近的武技,以巧劲儿使出,便能,四两拨千斤!
“恩。”
司马殇轻轻的应了一声,未作停留,继续前行,进了正堂里面,见纳兰雪正坐在里面喝茶,便微微一笑,快步走去了她的身边,从她的手里“抢”了茶碗过来,从她的碗里“偷”喝了她一口,“喝茶也不叫我一起,雪儿,你可真是越来越坏了!”
“你不是忙着选屋子么?我哪里好坏你的兴致?”
纳兰雪笑着扬了扬眉,对司马殇这“抗议”全然不做计较,“选得怎么样了?”
“就西院儿里有一处还算不错的,安安静静,街上的人声儿也传不进来,我已经在让人收拾了,该是再有个把时辰,就能收拾妥当。”
见纳兰雪不跟自己抢茶碗回去,司马殇像是有些小小的失落,故意的,又往她身边儿蹭了蹭,给她制造机会,好抢自己手里的茶碗回去,“昨日折腾的太晚,你也没来得及给你的两位兄长写信回去报个平安,今日,可别再忘了。”
“我使燕娘去买文房四宝了,待她买回来,就写。”
纳兰雪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又取了一只茶碗起来,拎了茶壶,给自己倒上,笑嘻嘻的看着司马殇懊恼自己没有去跟他抢杯子。
原本,她就有些小小的洁癖,而自莫意之战的第一场火攻之后,这洁癖,就更是严重了,别说是与人同用一个杯子喝茶,便是同桌而食,她也是绝不会去夹旁人面前的菜,或者,吃旁人不是用公筷夹给她的菜的。
“你之前答应了我,要教我练字的,待燕娘把文房四宝给买回来了,咱们就开始,好不好?”
见纳兰雪又取了新的杯子喝茶,便是知道,她是不可能会来跟自己抢了。颇有些怨怼的看了看她,但。很快,就又恢复了笑容。侧身在跟她只隔了一张小桌的椅子上坐了,眉眼弯弯的看向了她去,“我记得,你二哥写的字是极好看的,你会不会,写他那样的?”
纳兰述字儿,只勉强算是能看,就那,还是被纳兰雪打着纳兰段的名号。逼着练出来的,司马殇说得,字写得好看,只有可能是说纳兰雪以纳兰述的身份出现时,写在奏折上的那些。
“我跟二哥的字,都是小时候由爹爹来教的,该是都差不多。”
纳兰雪自不能跟司马殇说,其实,我二哥的字儿。比你的好不到哪里去,你觉得那写的好看的字儿,其实,是这些年来。我顶着我二哥的身份,给你爹爹当丞相时写的,“下棋八成儿靠天分。练字十成儿靠苦功,你心里可做好了准备。我给你当先生,可是半点儿都不会比我兄长教训太子殿下的时候好说话的。”
“请娘子尽管教训。”
司马殇笑着往后缩了缩身子。放下手里的茶碗,在椅子上坐得更稳当了一些,然后,冲着纳兰雪,“客气”的拱了拱手,“殇定打不还口,骂不还口,娘子说东,绝不敢去西,娘子说抓狗,绝不敢溜鸡!”
扑哧一一
纳兰雪正喝着一口茶,听司马殇这般的一逗,便忍不住把刚刚喝进了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忙不迭的从衣袖里摸了帕子出来,一边擦拭,一边佯装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这话儿,我可是记住了,你以后,要是不依着你今儿说得这般做,看我拿戒尺,敲你的手板儿!”
……
昭阳城。
司马玉自请出宫立府,司马青想都未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御笔一勾,拨了离纳兰府只百米之隔的一处宅子给他。
若是以前,这无疑会是件让司马玉欣喜若狂的事情,但如今……却是更像一根刺,狠狠的扎在他的心上,拔掉,会死,拔不掉,又血流不止。
“殿下,你的身子才好,禁不得累,还是,还是歇一歇罢?”
见司马玉疯了般得在院子里面练武,跟随了他出宫伺候的小德子,便是觉得心疼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跟他劝道。
从小儿,他就跟在司马玉的身边儿伺候,以前,虽然司马玉也胡闹了些,但,却都是收拾别人,哪里有跟现在这般的,把自己往死里折腾?割腕求药,本就让他的身子差的不行,之前,又气急攻心的,吐了心血出来,伤了元气……旁人当他是受了打击,变了性子,却不知,他是全在靠药在顶着,才能如现在这般,看起来,跟寻常人无异的!
未及把手上的这套拳练完,司马玉便剧烈咳嗽着停了下来,小德子忙不迭的跑上前去,帮着他拍背顺气。
咳出一口黑血,司马玉才是脸色好看了些,向后退了两步,倚在了院中的一棵树上,缓缓的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天上的流云,“雨城那边儿,雪儿该是已立下足了罢?”
“奴才依着殿下的吩咐,给那个雨城的守将卜士仁写了信过去,让他只管猖狂刁难,这边儿,自有殿下给他撑腰。”
小德子抿了抿唇角,心情矛盾的又瞧了一眼司马玉,颇有些抱怨的,跟他又说了一句,“殿下明明是对郡主在意的很,牵挂的很的,为何不能跟她明说,非要跟现在这般的,打着刁难的幌子,暗地里给她帮忙呢!”
“她现在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怎么可能会接受,我的帮忙?”
司马玉又咳了两声,让自己慢慢的顺过气儿来,才勾唇一笑,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一脸懊恼的小德子,“你不懂的,小德子……你不懂的……”
“小德子是不懂!小德子什么都不懂!小德子只知道,殿下是个好人,却偏偏要自己忍着痛,去成全旁人!小德子只知道,殿下给旁人背了黑锅,遭了人恨,还要装得累死累活,去想方设法的,明里暗里的,去帮那人!”
听司马玉这么说,小德子便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念念叨叨的,数落他的不是,“说句大不敬的话,若小德子是殿下,定然。定然得使劲儿的给他们使坏,就让他们成不了。然后,然后待到一日。再把那人,抢,抢过回来,让她知道,谁才是待她好的,谁才是,能,能把她捧在手里,放在心上的!”
“就我这破身子。又何必,去拖累她呢?”
司马玉轻轻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小德子的脑袋,站直起来,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以前时候。我总是幼稚的想,可以凭着我的一己之力,给我和她搏一个极好的未来,我前朝听政。她后朝垂帘,我们一起,执手比肩。相扶到老,却未想……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终还是狠不下心来。让她为了我,受那痛苦委屈。噬心之痛,我终还是狠不下心来,让她为了我,而去做那众矢之的靶子……”
“殿下,陛下他……那一日,跟你说了什么?”
瞧着司马玉已明显消瘦下来的身子,小德子轻咬唇瓣,许久,才是把在心里压了许久的疑惑,给问了出来,“为何……”
“呵呵,也没什么,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听小德子跟自己问起,司马玉微微一愣,继而,便深吸了口气,向后,倚在了他的身上,闭起了眼睛,“那个自诩明君的人,想要让我为了这不知吃过多少人的肉,喝过多少人的血的莫国,把她也变成祭品……可我偏不!我偏就要在这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山石下,为她辟出一片天来!哪怕,是拼上我的命,流尽我的血,在青史上落下千古的骂名……我也要为她,换一个,平安喜乐,岁月静好……雪儿,我的,雪儿……”
久久未动,两人都没有说话。
待小德子发觉了不对,探头去看司马玉时,便见着他,已是脸色极差的又昏死了过去,忙不迭的大喊出声,唤了院外的人,去给司马玉请御医回来。
……
回到商国之后,尚扶苏也是大病了一场。
听了跟随尚扶苏去的侍卫们禀报,贤妃便是明白了,纳兰雪突然冷落自己儿子的因由,冲着那些个侍卫们一顿痛骂教训之后,便想着,要写信去给纳兰雪,以长辈的身份,跟她解释一番之前的误会,看能不能唤回来她的心意。
在贤妃想来,如司马殇那般的一个,废物一般的人,哪就能记得上自己儿子的万分之一?纳兰雪选择嫁他,定然是,只为了跟自己儿子怄气,可自己儿子,偏偏又就是个不开窍儿的,人家姑娘拒绝几次,就放弃了,回来了……都怪自己,从小儿就只给他讲些仁义之道,给他教养的半点儿商国人的野性都没了!
遇了这种情况,分明就应该,先把人抢回来,然后,再慢慢解释道歉的才对嘛!一日不成,一月,一月不成,一年,一年不成,十年,一辈子!她就不信了,那本该是对自己儿子还有意思的纳兰郡主,会比自己这誓死不从的被抢回来的人,还难感动,还难说服!
“她已经与莫国的五皇子成亲了,母妃。”
扯住自己母妃的衣袖,尚扶苏费力的从龙榻上坐起身来,眉头紧拧,一脸坚决,“君子,当成人之美……”
“君子成人之美?那我问你,你是想当君子,还是想当纳兰郡主夫君?”
贤妃眉梢微扬,说出的话,只一句,就把尚扶苏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壁垒,击打得粉碎,“你就那么确定,她是真真的愿意,跟那个废物皇子成亲的,而不是,受人威胁,或者,为了气你?”
“这……”
尚扶苏微微一愣,然后,便缓缓的低下了头去,声若蚊蝇,“朕离开莫国之前,已经把商国的皇后玺印留给了纳兰丞相,让他转告,我的皇后之位,一直都为她留着,她何时想来,只消使人告诉我一声,我去接她……”
“这才对嘛!”
听尚扶苏不是什么都没做,贤妃的脸上,才是稍稍有了些笑意,侧身在他的榻边儿坐了,伸手,帮他塞了塞被角,继续说道,“你想想啊,像那废物皇子般得货色,给郡主提鞋都不配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当得了她的夫君呢?依着我看呐,八成儿,这该是莫皇那老东西。之前的一计不成,又想出来的坏招儿!就是为了。不让郡主嫁到别国,让他们莫国损了一员良将的!”
“或许。是罢。”
尚扶苏轻轻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母妃说的颇有道理,心里想通了,自然的,也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舒服多了,“母妃可有良策,让郡主回到扶苏的身边来?”
“这不是,马上就要到几国盟会了么?扶苏可别忘了。今年的盟会,是在商国举行的!”
贤妃笑着冲尚扶苏眨了眨眼,提醒他,今年的盟会,该是跟往年,不是在莫国举行盟会时一样,由纳兰述,前来七月城参加,“扶苏觉得。那位纳兰相爷,会愿意自己的妹妹,嫁给那么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据母妃所知,纳兰府里的那两位少爷。可都是,把自己的宝贝妹妹捧在手心儿里,都怕摔了的那种!”
“母妃的意思是说。让扶苏从相爷身上下手,力求说服他。让他把妹妹嫁给扶苏?”
尚扶苏微微拧眉,虽是觉得。贤妃说的法子,也不无道理,但……又怕,不经过纳兰雪本人同意,就跟旁人“合谋”,决定了她的归处,会惹了她不高兴,“她已经与莫国的五皇子有了婚约,虽然,大婚那天,因一些意外,而未能成事……扶苏这般的做,会不会让她觉得,太过草率,或者,不够尊重?”
“纳兰相爷,肯定比你更了解郡主,你跟他商议,他若肯应,那便是说,原本,郡主就该是愿意的,只是,碍着面子,不好自己提出来罢了!这种事情,你个男子,都不肯多多担待,难不成,还要让她一个女子,去遭人指点非议不成!”
瞪了尚扶苏一眼,贤妃满心无奈的,继续给自己儿子教训这“女子心理学”。
也是怪她,从尚扶苏小的时候,都只肯教他读些圣贤书,通房的丫鬟,都不允尚应世指给他,以至于,到了现在,他这当了皇帝的人,都还没亲近过女子,偌大的一个后宫里面,除了她这当娘的,就只剩了些扫撒丫鬟,连个妃子什么的都没有!唉,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才能抱上自己的乖孙,享一享天伦之乐哦!
“谢母妃提点,扶苏这就好好儿的筹划一下,待相爷来了,便跟他商议这事儿。”
尚扶苏深吸了口气,向后,倚到了小太监适时帮他垫了的软枕上面,下了极大决心般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
回到了风国的长仙枫,在拜见过了风皇长震天之后,便自请离宫,去往民间历练。
起先,长震天还是颇有些不解他的这般决定,但在听他说过了,自与纳兰雪的下棋中所领悟的那诸多道理之后,便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下来,赐了他一架御辇和一千侍卫,下旨,由他“代天巡狩”,去往风国的各州府,督察农耕水利,各州府长官的廉明政绩。
《风国志》载,天月三十三年,皇长子长仙枫,代天巡狩,行三月,历境内七十八州府,促农耕,兴水利,惩贪官污吏一百七十四人,昭雪民冤七百九十七件,于家中为其设长生牌位者,十有七八,所过之处,百姓夹道。
风皇悦,诏封长仙枫为太子,大赦天下。
……
眼瞧着,几国盟会就要召开,纳兰述还“告病”在家,纳兰籍还“告假照料”,司马青便是有些坐不住了。
往年的四国盟会,都是纳兰雪带了人去参加,每回,都能给他带回好消息来,今年,这刚刚才把四国变成了三国,极重要的,讨要好处的一年,却是……真真是不该心急,赶着这种时候,用皇子选亲来逼着她嫁在莫国,真真是,不该着急,就让她跟司马殇,那么快,就举行大婚,真真是,不该想着趁热打铁,让司马玉对她彻底的断了念想,匆匆忙忙的,就给司马殇指了封地,让他们两人,远离昭阳城!(未完待续。。)
ps:昨天欠了的,补上,么么哒,亲们~<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