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明月挂在树梢,清光流泻,将青灰色的小院映的一片皎洁。西墙边的翠竹在风里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怪不得此间称作“听风苑”,却原来是由此而来。
清风徐来,月影朦胧,倒也是说不出的清怡。
流霜坐在廊下,身前摆着一架古琴,抬头仰望着朗朗明月,似在想着什么。整个人沐浴在皎洁月色了,是那样清逸和静谧。
就在红藕以为自家小姐快成了雕像时,流霜素手忽然一探,轻轻抚在琴弦上。袖如云朵,指如兰花,玉指轮拨,轻拢慢捻抹复挑。
一时间,满院皆是清澈琴音,如雨打芭蕉,如流水脉脉,说不出的动听婉转。
琴声初时澎湃激越,似有风雨之声,但渐渐的,却趋于无语凝噎,凄楚中透出一点恍惚,如春水缓流,夜莺悲鸣。
琴为心声,此时的流霜,是无论如何也弹不出欢快澎湃之音的。她爱上一个人,却没有得到过他的哪怕一个正视,她自己心中也从没有得到过一丝欢喜,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如云端寂寞的孤鸿,一声声凄怅哀鸣,然,却无人听到,无人在意。
银白色的月光淡淡笼罩着她的面容,纤长的黛眉隐现萧索之色,唇边苦笑盈盈。
东西流水,终难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逢。细想从来,情到深处,多是断肠。
红藕从未听过自家小姐弹过如此悲凉之音,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一曲弹毕,流霜以手扣弦,琴音戛然而止。
月华当空,清风徐徐,余音袅袅。
流霜的眉目回复了恬静和淡然,但是心是否真的静下来了,也许只有她一人知道。
院内忽响起悠长的叹息声,几多无奈和悲凉,流霜一呆,确定那叹息决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红藕毕竟是练过武的,耳力比流霜要好,早已辨出那声音是从头顶上的桂花树发出来的。娇喝一声:“何方小贼?下来!”手中一枚暗器早已出手,向树上黑影掷去。
流霜淡淡坐在那里,脸上神情淡然,一点也不惊慌。爱爬树的人,这世上除了百里冰,还能有谁?不过,那声叹息倒不似他的风格,他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啊。
只听得“哎呀”一声惊叫,一个黑影“噗通”落到了眼前的空地上。
“哎呦,摔死我了。红藕,你怎么出手这么狠啊,小心以后你嫁不出去!”百里冰捂着屁股委屈地说道。
“是你啊,谁让你偷偷摸摸爬到树上呢,我还以为你是小贼呢。”红藕上前将百里冰搀扶了起来。
百里冰哀嚎着,小心翼翼坐到红藕搬来的椅子上。
“你是猫啊,没事总爬树!不对,你应该是猴子!”红藕想起来他在流霜画的那株寒梅上,添的那只惟妙惟肖的猴子,忍不住调侃道。
百里冰却是不再看她,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不时小心翼翼偷望流霜一眼,却见她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青丝缕缕在夜风中飞扬,面色如水般宁静淡定,清澈的眸中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
原以为,那日在宫里强吻了她,她见了他,怎么着,也得有一丝尴尬之意。可是,如今,这状况,显见的她根本没把他的吻当成一回事,还真把他当小孩了。
想想方才她的琴声,是那般幽咽,然,却不是为了他。
心中虽极是憋屈,面上却依然一副欠修理的样子,道:“小霜霜,你怎么弹那么悲凉的曲子了,是不是我三皇兄欺负你了。”
流霜听若未闻,只当他不存在。心里其实是有些气恼的,若不是那日他强吻了她,让百里寒瞧见了,此时,她怕是不会呆在这里的。他胡作非为惯了,却无端连累了她的声名。
“真的欺负你了,那我找三皇兄理论理论去!”百里冰站起来,挥舞着衣袖,说道。
亮紫色的衣袖上,绣着淡淡的白梅,在月色下,分外显眼。
“红藕,送客!”半天不言语的流霜忽冷声下了这道命令。
百里冰闻言,立刻双眸盈泪,偏偏那泪也不落下来,黑眸包着两汪泪花打转,欲落不落。在清逸的月色下,波光潋滟,看的人愈发抓狂。
红藕那里早心软了,拍着他的肩道:“小姐,静王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让他呆一会吧。”
其实流霜也不是真生百里冰的气,只是气恼他总是对她动手动脚。现下想来,他一个少年,虽说贵为皇子,但是怕是没得到过真正的宠爱吧,不然,中毒那晚,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望着他绯红幽怨的小脸,哪里还硬的起心肠。心里却哀怨道,这少年,还真是他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