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是来阻止小冬刺杀严嵩的,严嵩是被逐出京城的,马车是两文钱一公里的,所以都没带纸笔。
因陋就简,书法大家严嵩在路边撅了根小树棍,然后因为官道实在太硬,又在路边找到一小块味道十分可疑的湿土,写了一个“福”字。
你不是要给我测我的下场如何吗?老夫就写个最好的字儿给你测,我看你能测出什么来!
我一个“福”字,你还能给我测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吗?没准测出个东山再起来,气死你!
萧风蹲下认真观看,然后被可疑的味道又逼得站了起来,好在他也不近视,站在原地低头看了半柱香的时间。
“‘福’字左‘礻’右‘畐’,‘礻’(示补),为‘衤’(衣补)之缺形,可见你最后衣衫破烂。
‘畐’乃‘富’而缺‘宀’之象,‘宀’者,‘家’也,可见你最后无家可归。
‘畐’上为‘一口’二字,可见你最后是孤身一人。
下方为‘田’字,‘田’者,旷野之地,可见你最后是在旷野之中。
‘福’字为过年时常见之字,‘礻’有祈愿、祭祀之意,应是庙宇或祠堂。BIqupai.c0m
你最后的结局,就是在年关之际,衣衫褴褛,无家可归,孤身一人,死于旷野之中的破庙或祠堂里。”
萧风的声音很响亮,即使在树林之中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林中传来一个孩子又哭又笑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严嵩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福”字,又抬头茫然地看着萧风,嘴唇微微颤抖。
“你……你是为了安慰小冬的,对吧?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其实不是那样的对吧?”
萧风摇摇头:“不,就是那样的。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虽然我本来就希望你不得好死,但这真不是我骗你的。”
严喜挺身而出:“你放屁!你算得根本就不准!别的不说,老爷绝不会孤身一人,我会一直陪着老爷的!”
说完一脚下去,将严嵩写的‘福’字踩掉了一半,只剩了半边‘畐’字。
萧风翻身上马,看了那半个字一眼,又看了严喜一眼,眼中带着嘲讽和释然。
“你也想测字吗,我一日不二测的,不过这是半个字,倒是可以勉强送你两句。
‘畐’字‘富’而无头,‘逼’而无足。你若有富贵逼人之日,也将无路可逃,好自为之吧。”
萧风扬长而去,留下严嵩和严喜面面相觑,心下骇然。不知过了多久,出租马车司机说话了。
“二位客官,我劝你们还是上车吧,虽然是一里路两文钱,可等待时间一样是要算钱的。”
严嵩无奈地爬上马车,远处传来萧风的声音,显然是他想了很久才决定告诉严嵩的。
“还有一件事,老严,你也别太心疼严世藩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夫人就是被他当了保命符,算计死的。
还有你儿媳妇,十有八九也是。你越恨他,你的日子就能越好过一点。”
严嵩激动的冲着萧风的方向表示感谢:“你放屁,你放屁!我X你X,我X你XX!”
严嵩的马车继续向前走。随着车轮的滚动,严嵩离开了京城,离开了朝廷,也离开了所有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此后余生,他不再是个大人物,也与大人物们再无交集,甚至他的时间线都可以先走完。
从京城到江西,路途遥远,一路上严嵩在路边见到很多次探头探脑,形迹可疑的家伙。
有几次他甚至都听见了这些人肆无忌惮的对话。
“大哥,我猜这老家伙身上一定带着不少钱!”
“听说他都被抄家了,还能有多少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何况他可不是骆驼,他差不多是瘦死的大象,骨头缝里都能剔出一堆肉来!”
“算了吧,之前本地官府传出话来了,皇帝恩准他回家养老,不管在谁的地面上出了事儿,这片地方的官员和山寨都得完蛋!”
“大哥,要不咱们跟着他,到下一个府城再动手?”
“嘿嘿,就你聪明是吧……操,前面那伙人是干什么的?怎么看着像黑风寨的何老三呢?”
“大哥,没错,就是他们!他们离咱们一百多里地呢,怎么跑这里来了?”
“妈的,看来他们寨子里也有像你一样聪明的!愣着干什么,给我拦住他们啊!这帮混蛋,想要钱还他妈的想嫁祸给咱们!”
两伙山贼打了起来,一伙是为了钱,一伙是为了不背锅,这样的一幕严嵩看见了好几次。
这一路上,他路过的地方中,大都是严党官员的地盘,这些官员很多都派了官兵沿路保护,但谁也没出面见严嵩。
和山贼一样,沿途保护是为了不背锅,不见严嵩是为了撇清关系,老子不是严党,从来都不是!
一直到严嵩进入了江西境内,沿路的官员们才都集体松了一口气,从此你爱死不死,跟我们没关系,都是江西官员的事儿了。
严嵩的祖宅已经变成了豪宅,被嘉靖没收当了行宫别院,他自然也就没有可住的地方了。
严嵩想租个房子住下,可百姓们都对严世藩恨之入骨,谁也不肯把房子租给他住,连客栈都不肯做他的生意。
严喜跟着严嵩一路奔波,风餐露宿,痛苦至极,他知道严嵩的名声不太好,但没想到差到这个地步。
自古权臣众多,下岗后如此招人恨的却很少,想来这都是严世藩造的孽,子债父偿,也是天经地义。
无奈之下,严嵩想到最后一招,来到宗族祠堂,要求见族长,希望族长能给自己找个容身之所。
族长一见严嵩,扑通一声直接跪倒。严嵩满意地微笑点头,并看向板着脸的严喜:如何,老夫的面子还是有的吧?
还没等严喜松一口气呢,族长已经开口了:“严嵩啊,你回来干什么呀?
严世藩犯了谋逆大罪,咱们宗族连夜开大会,已经把你们一家除籍了!”
严嵩大怒:“放肆,你说除籍就除籍吗?祖宗在上……”
族长打断他:“你是我祖宗都行,只求你别和我们扯上一点关系!
谁知道那天万岁又想起这事儿来,来个株连九族啊!你要是还知道祖宗在上,就请你赶紧走吧!”
严嵩老泪纵横,自己发达之后,给宗族多少照顾?多少宗族子弟都是通过他读书科考,登上仕途的?
如今自己一朝获罪,竟落到如此田地,当真是让人心寒齿冷啊。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离去,严喜紧跟其后。
族长爬起来,看着严嵩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
“严……严大人,不是我忘恩负义,不记得你对宗族的好啊。
我一身担着宗族几百人的身家性命啊!我不能愧对祖宗啊!这祠堂是不敢留你的。
当年夏言被抄家灭门后,咱们族里有老人说,大家都是江西人,冤家宜解不宜结,偷偷让道士在西边野地里建了个解怨墓。
你若无处可去,那个墓旁边有间小屋,是族里逢年过节派人去扫墓时的临时住所。我可以偷偷派人给你送些粮米。”
严嵩身形顿了顿,脚步不停,踉跄着离去,严喜紧紧跟上,扶着严嵩,一路向西。
解怨墓很小,因为里面埋的只是夏言和严嵩当年的往来书信而已。
当年夏言看重严嵩才学,又是江西老乡,一力提拔严嵩,两人亦师亦友,也曾把酒言欢,彼此欣赏。
墓舍就在解怨墓的旁边,只有一间屋子,里面有个砖泥砌成的火炉,火炉上面有口铁锅,旁边堆着一些柴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