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经年的父子再次相见,本应该其乐融融,有说不完的话语,道不尽的想念。
可是,当我与身为父亲的他,在此时此地再见,似乎除了沉默,再无其它。而我,甚至连多看他几眼都做不到。
世间大多人总说血浓于水,演义小说里父子重逢,抱头痛哭互诉思念场面,在我与父亲淡漠如斯的亲情面前,不会出现。
如果父亲果真见面就抱着我哭上一场,就会显得那般矫情,那般做作。
所以,此刻我宁愿看着那座神秘的黑色石塔,也不愿看他,我宁愿在心里想着这一路来的惊险,想那恶灵女尸怎么就一双手变成鬼爪,还有她怎会变的半裸,也不愿去想父亲那句话里深层次的含义。
“你不该来这里。”
简明扼要,任谁都能懂。可是,这里...我不该来,那背后的意思就多种多样。也许他担心我,也许他不愿我看到他此时的模样,也许...有很多很多也许。
然而,我不愿去想,若是担心,就矫情,若是其它,就淡漠。无论是哪一种,都非我所愿。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低沉而沙哑的说:“那...就是通天浮屠?”
我循声望去,不由吓了一跳,原来竟是易轻荷在说话。她的声音,怎会如此沙哑,她的脸,兴奋以至于都有些扭曲。
突然间,就见她回头,一双锐利至极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父亲,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情绪,说:“你,进不去,你,肯定进不去。”
父亲一听,脸不由得一抽,盯着易轻荷瞧了片刻,低下头不去理会她。只是在低头那一刹那,我看到一丝不甘与愤怒。
我虽然不知道他在盗墓行里的名头有多大,但是单凭那一手霸王卸甲术,就可以猜到周长亨‘周霸王’之名,有多响亮。
可是,他即便找到通天浮屠,也无法踏进其中一步,而此时,被一个小姑娘以不屑的语气说‘你,进不去’,也许这就是他不甘与愤怒的来源。
父亲没有搭理易轻荷,只见她脸色变了变,随即沉默下来。用尽全力狠狠一拳砸在棉花团上,很难过。
在众人的沉默中,在篝火跳跃着散发的暖意下,我只觉得疲惫如潮水,拢了拢有些破烂的防寒服,就坐在结了一层冰的石头上,缩着身子,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地底幽深处,黑色石塔不知耸立了多少岁月,所谓通天,也许仅仅代表葬于其中的亡灵的愿望而已。
古格王陵将这片空间彻底锁死,庞大黑暗死寂诡秘,横跨两界的镇魂城只是它的墓园,无数亡灵阴兵都是它的守墓者,厚重的古冰川,漆黑的昆仑山石是它的封土,绵长阴暗的地底裂隙是它的神道。
地窨神树,太极神石安葬的不知是古格王的妃子还是公主,那能安葬古格王的通天浮屠,又是何等神奇隐秘?
......
吃饭,睡觉是每个人能生存的根本。
这一觉,我睡得出奇的踏实,甚至连梦都不曾有,只觉得一团和暖,身心通泰。就好像真的躺在铺了厚厚棉絮的大床上,可以尽情的伸展腿脚,可以安心的做个春梦。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闻到一缕肉香,顿时就觉得腹中空空,饥饿难耐。于是,便再也睡不下去了,睁开眼睛望向篝火。
只见一口铁锅架在篝火上,腾腾冒着白气,肉香就随着白气飘散出来。我一用力坐了起来,只觉身上异样,低头一看,只见竟是盖了一床厚厚的羊毛毯子,反手一摸身下,垫着一件蓝色的防寒服。
我晃了晃脑袋,有些沉重。却在此时,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醒了,来吃点东西。”
是父亲的声音,我侧头看去,只见他坐在篝火旁,探出两只手虚虚拢着锅底的火苗,也正侧头朝我看来。
我嗯了一声,权当作回应,掀开盖在身上的羊毛毯子,起身走了过去。探头朝锅里一瞧,满满一锅肉汤,只是随着汤汁上下沉浮的肉片却是不多。
父亲看着我,说:“这还是在你身上找到的,看你睡得香,也没叫醒你。我把它煮了,你...不会介意吧。”
我一听,赶紧一摸藏在胸口的肉干清水,已是空空如也。微微一怔,便已是释然,于是淡然一笑,说:“没事,本就是拿来吃的。”
说话间,我才发现篝火边少了些人。易轻荷,刘二爷,小五都不见了,我有些茫然,看着父亲,说:“他们,去哪了?”
父亲直起腰,抬手指向黑色石塔,说:“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