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冯政道的长子的确也曾让他伤透脑筋。
冯叙辉生为冯政道的嫡长子自是备受重视,后来果真也不负众望地考上科考,年纪轻轻地便当上了京城的官、甚至获得皇帝重用;眼看着前途大好,后来却因自觉不适应官场,和家中长辈知会了声便辞官回家,用自己当官时攒的一点小钱便远游行商……
冯家长辈起初甚是反对,但看着冯叙辉年纪轻轻便生出的白发便觉不舍,又看他似乎在这方面意外地有天分、还将自己母亲与妻子陪嫁过来的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便是放了心由他去。
然则纵是如此,冯政道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只是看着儿子已是在商界混出了点名堂,也只好由他去。但方才晁美那一席话倒是激起了他内心一直未见消失的矛盾,因此虽一开始按着没有发作,但那股隐隐的不满却是越来越盛。
晁美本来便是不善看颜色的人,尤其为了儿子的前途更想是要据理力争──当下也没注意到冯政道的脸色正要变化,又是道:“二老爷,妾身向来没想过要争些什么,就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罢了!小少爷如今心性未定,妾身看来还是把这不入流的书给扔了、省得小少爷的心整天跟着大少爷一般在外遛达!”说着,便伸手要拿走桌上的书。
冯章立被激得急了,便是趴在桌案上护住了书,连个形式上的”姨娘”称呼都没顾及地大喊着:“娘,别!”
“够了。”冯政道向来不是会大声斥喝他人的人,也因此他那声清冷的声音早是让晁美回过神来、心也凉了半截:“既然你要这么斤斤计较,那么也好……你就考虑考虑让章恕与章理都过继到有韶房下,这样他们可以改入嫡子的字辈、也无须你来操心是否能够出人头地了。”
说实话,冯章立成日的心思往外飘忽也是他不愿见到的事情,但既是有嫡长子冯叙辉开了的前例,冯章立又是个相较冯叙辉这样身分的人而言可以更加无拘无束的庶出子嗣,那么若是冯章立有这个才华也是好的。
况且若真的冯章立没办法在官场上混出个名堂,乖乖地理个小铺子不也挺好?又或者再让他成为孩子们的启蒙先生也非不成……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冯政道的观点承袭自自个儿父母的观念,是之于这个时代而言、相对开明许多的──冯政道且在心中理了思绪,却又想起方才晁美屡屡提及冯叙辉从商与商贾不入流之事,这不明摆着拐着弯儿骂冯叙辉也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人吗?
当自己的妾能够在自己面前直指嫡长子的鼻子嫌弃时,那他这个一家之主也不需要再为了一家和乐或者可怜晁美平日的模样而一再迁就。
“二老爷,我……”晁美脑子一时混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而冯章立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也不敢作声。最后冯政道看着冯章立沉声道:“你若当真想好、便来找爹,爹不会阻你行商、但还是得先跟着你大哥学习。”
冯章立咽了口口水,道了声:“是。”便不敢作声,冯政道又看了彷佛失了魂的晁美一眼,便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回去。
许久,惊魂未定的冯章立才看见自己的亲娘扑簌簌地掉下了泪来,而自己也因此感到鼻酸。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梦想竟会让自己的亲娘落得如此境地,而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向来总是十分平静、乃至时时都是面无表情的父亲今日竟然会现出怒色、进而对总是迁就着的妾说出那样绝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