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站起身子,慢条斯理地驮着黛玉在园子里闲逛。
哎,牠辟邪的威风凛凛,却只能拘束在这么一所园子里,真是好生气闷。
黛玉自言自语地道:“依着坏伯伯的心思,听说年年八月都是要去木兰围场狩猎,十三哥哥已经预备去了,那四哥呢?”
挥舞着小鞭子,小粉脸上满是忿怒,道:“哼哼,玉儿现在住在四哥家里,坏伯伯一定也会叫四哥去的!”
忽而听到凤姐清脆爽朗的声音笑盈盈地道:“什么也会叫四爷去的?呀,妹妹真是胆儿大,骑着一头狮子。”
说着离得黛玉和辟邪远远的,眼中也有些惧怕,道:“这头狮子不会咬人罢?”
黛玉转着头看着凤姐笑盈盈地斜倚着一座假山,未施脂粉,素淡如菊,眼睛却只管瞅着黛玉身下的辟邪。
黛玉拍拍辟邪的头,身子滑落下来,道:“辟邪,你去玩儿罢,瞧瞧四哥什么时候回来。”
听了黛玉的话,辟邪便晃悠悠地去了,啧!干嘛一个个都将牠万兽之灵当做那个不通灵的狮子?
在假山旁的石桌边坐下,黛玉含笑道:“天色已经晚了,嫂子不在房里歇息,怎么却来逛园子了?”
凤姐也落座,才打量着黛玉一身的素雅飘逸,又瞅着她细致淡雅的面庞笑道:“一忽儿见你就是个孩子似的,真个是淘气;一忽儿就又见你如大人似的,极是懂事。真不知道当你大呢,还是当你小呢!”
黛玉听了不觉一笑,道:“我亦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还处处装老成当大人不成?将先天性情掩埋,才是最可厌的。”
凤姐笑道:“妹妹这样伶俐可爱,怪不得老祖宗回去就念念不忘的,这才是小女儿家最真诚的心呢!”
黛玉只是笑,雾气蒙蒙的眸子愈加显得冰灵,静待凤姐说出来意。
虽然她年纪小,可是从小儿也算是听娘亲耳提面命的,倒也是能看出别人一些心思。
凤姐眸光看着园子,却不敢看黛玉清灵娇俏的容颜,叹道:“老祖宗在家里念着妹妹得很,更何况,咱们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家里姐姐妹妹都是极和气的,便是宝玉,就是妹妹的亲表兄了,也是极其温柔和顺,从不和女孩儿红过脸的。”
黛玉想起当年那个要摸自己脸的小色鬼,好在辟邪在他屁股上咬了一口,便笑道:“这样也好,外祖母年纪大了,膝下儿孙满堂,事事孝敬,也是老人家的福分呢!”
忽而又记得娘亲说起过,贾家里唯独和自己有血缘之亲的,一是外祖母,二就是大表兄贾珠了,听说他原是自己嫡亲舅舅的遗腹子,只因生养他的是个通房丫头,故而过在外祖母过继来的二舅舅房中,想到这里,便并不在意凤姐说的这些姐姐妹妹,只开言问道:“听说有一个珠大哥哥,不知道怎么样儿?”
凤姐听了一怔,亦不曾想到黛玉会问起贾珠来,只得实话相告:“珠大哥哥原是个极有才气的,老祖宗最疼,十四岁那就就进学了,不到二十岁便娶妻生子,偏生命短,一病死了,如今只有大嫂子李纨带着侄子兰哥儿过日子。”
黛玉不禁心中一酸,这是娘说过的,唯独与自己有血缘之亲的表哥,却真个儿是天妒英才。
若有所思地看着凤姐又问道:“大嫂子一个儿带着兰哥儿,日子可过得如何?”
凤姐脸上一红,笑道:“大嫂子生了兰哥儿,自然是事事顺心的,老祖宗又疼,拿的月钱年例都和老太太太太齐等。”
黛玉笑道:“听嫂子的意思,却是大嫂子和兰哥儿最是清净罢?”
凤姐亦笑道:“咱们家的规矩,青年寡妇原是要清净守节,闲时教养着姑娘们学些礼数女工罢了。”
见黛玉点点头,凤姐又小心翼翼地笑道:“老太太念着妹妹得很,如今贝勒府里事情又多,妹妹可愿意去小住几日?”
黛玉笑语道:“这是嫂子的意思呢?还是外祖母的意思呢?”
凤姐不觉一笑,道:“自然是我的意思了,咱们身为晚辈的,不过就是一个孝敬之意罢了。”
说着叹道:“这么些时日里,见到老祖宗想着妹妹茶饭不思的,太太们心里也急,连妹妹住下的房舍都收拾好了,衣裳也做了极多,首饰也都打好了,就只盼着妹妹去小住些时候,也好慰老太太丧女之痛,让晚辈也安些心。”
黛玉想了想,这些话,不像是凤姐说的,素日里倒也是听金佳士伦说起过贾家的一干人,似乎这凤姐并不识字的,虽然一进门便管家,但是凡事却不曾有人提点着,自然也想不到如此细致之处,想必,这话必定是外祖母叫她说的罢?
孝字比天大,当年自己的娘,不也是因为这个孝字,给推上了花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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