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想不到!郦哥哥,这里,居然有燕子在飞了!”
大呼小叫的,是孟丽君现在的贴身书童兼义弟,严李氏的儿子严小黑。^^看了又看小说网^看了又看小说网^^可能很多人都已经将他给忘记了。还记得湖广的那一场饥荒吧?就是这个严小黑一力恳求,孟丽君才插手管了一桩闲事。也正是这一桩闲事,孟丽君落入了李玉飞与安平郡主的眼睛。严小黑的身边,还跟着一只大黄狗——还记得吧?就是那只堪称湖广第一奇迹的小黄狗。三年过去,它已经变成大黄狗了。现在,它与他的主人一样兴奋,跳下马车,在路上汪汪乱叫。
严李氏应孟丽君之邀来到临安,严小黑也跟着到了临安,就在孟丽君办的蒙学院里读书。严小黑人长得像个泥猴子,读起书来却蛮像那么一回事,接连四次考下来,他的各门功课都是第一名。孟丽君的丈人梁尔明,虽然不满意严小黑整日窜上窜下没有一丝读书人的庄重,却也真的喜欢他,经常把他叫去开小灶。
孟丽君要去琼州,严小黑吵着要跟去。严李氏倒是没有意见,但是梁尔明却是大大不满意了。什么?好好跟他身边读上几年,跟你义兄一样考上个进士才是正经!没有事情跟义兄跑这么远路做什么?不是浪费时间么?
严小黑却是咬紧牙关要跟到琼州去。孟丽君奇怪了,问他为什么?看看梁尔明不在场了,严小黑才悄悄告诉:“我不要读什么孔孟学说,没有意思。我要跟你去,我要你教我学什么物理化学代数,我喜欢那些东西!留在临安,谁来教我?我顶讨厌背《论语》了,梁先生却每日将我叫到他的小书桌前面去,我真真怕了!”
孟丽君忍不住莞尔,道:“得得,你父亲指望着你光耀门楣呢!还指望着你鲤鱼跳龙门,做个举人进士呢!你却喜欢这个杂书,真真没有出息!”
严小黑脖子一梗,说道:“杂书?喜欢杂书就没有出息?那义兄你呢?没有事,写那些害人的书干什么?如果不是你写出来,我会迷上那些杂学么?你自己写书,却不许我学,岂有此理!”
孟丽君失笑,道:“真真服了你了!好了,我去说服梁先生,你去收拾行李,跟我去吧!”
没有想到,严小黑回去跟同窗们一说,可将那些同窗们羡慕得不行。当下又有几十个人一轰儿跑孟丽君面前来,异口同声:我们也要去琼州!
乖乖,这些小家伙将琼州当旅游胜地了,想跟孟丽君游山玩水去了。孟丽君没有办法,只好宣布:有家长的,叫家长签字之后才可以跟;没有家长的孤儿,一起去跑马场参加测试。谁如果一口气骑马绕十圈面不红气不喘的,才有资格跟去!
一圈筛选下来,孟丽君身边还是多了八个小跟班。其中一个我们也认识的,就是在湖广饥荒中露过面的路小岩。他的老奶奶已经过世了,严李氏收留了他。后来就跟着严李氏一起来到了临安。
路小岩跳下马车,笑道:“先生,为什么这南方的春天来得就比北方早呢?”
孟丽君笑道:“这说来复杂。其实也不是南方的春天就来得比北方早。”尽自己所能,用尽量浅白的语言跟他解释了太阳与地球之间的关系。一边说,一边就在泥地上画起图来。八个孩子听得这样新奇的学问,都一拢儿围过来。听先生说得匪夷所思,不由七嘴八舌起来。或者发问,或者反驳。
柳正风早就下了马车,拿出文书与驿站的小吏交接妥当,带着那小吏走了过来。却看见孟丽君蹲在地上,与一群孩子解释:“太阳是个大火球,地球是个大泥球……”不禁莞尔,却不好打断。好不容易见郦君玉的解说告一段落,站了起来,连忙上前。
驿站的小吏虽然身份卑微,但是也见过不少南来北往的人物。有得意洋洋趾高气扬的,有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基本上是后者居多——去琼崖当官,跟流放几乎是同义词了。
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官。这个官好像根本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谁见过到这份上还有闲心教孩子学问的?教孩子读书学习也就罢了,至少也要找个地方端端正正坐下来教啊,却在这地方,这野地里教!在这野地里教也罢了,至少也要教些正经学问吧,他教的却是《山海经》之类的奇谈怪论。
真是个奇怪的官呢。小吏陪着笑脸,将这知州大人迎接了进去。
进了门,孩子们却是不容许孟丽君歇息。一拥进了孟丽君的房间,要问个究竟。方才在路上,先生讲的,还不够清楚。怎么可能?大地怎么可能是圆球?那么,站在大地另外一面的人,难道不会掉下去?
而且,大地居然还绕着太阳转?错了错了!我们每天都看见了吗,明明是是太阳绕着大地东升西落,应该是太阳绕着地球转才对!
孟丽君笑着,草草铺开纸笔,为孩子们解说。孩子们对她的解释很是怀疑,她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中国的传统教育一向要求孩子无条件的信任先生,信任圣人,尊崇长辈,服从长辈。却不知道,这种教育,其实是奴隶教育。
我不需要培养一群服从自己的奴隶。
小吏听郦君玉房间里语声喧哗,许多小孩大声叫嚷吵架,不由更是好奇了。却看见那个佩剑的书生走了过来,说道:“不用担心,也不用好奇。郦大人教授孩子们学问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小吏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这样站着听壁脚,却正是犯了很多官人的大忌。好在这个佩剑书生很是和气,没有问罪的意思。急忙告罪了一声,离开了。
小吏还刚回到自己住处,就看见房间里站了一个青衣小厮。他不由一喜,笑道:“书奴,是你?是老爷有什么吩咐罢?”
青衣小厮书奴笑道:“正是。老爷要我来问问,那位新上任的琼州知州大人,是不是歇在这里了?”
小吏一愣,说道:“还是前脚的事情,老爷怎么就知道消息了?”
书奴笑道:“老爷是什么人,有大学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的。将有大人物路过这里,老爷怎么不知道?”
小吏换了一个恭敬脸色,道:“是是是。老爷就是看看天上的星星,也知道地上发生了什么事。这新上任的知州老爷啊,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书奴笑道:“还用你说么?如果是一个寻常的知州大人,老爷会这样派我来询问消息么?不过你却说说,这知州大人前脚刚到,又有什么奇怪的行为落在你眼睛里了?”
小吏当下将郦君玉方才的举动说了,又悄悄笑道:“你且仔细听听,那群孩子还在与知州大人辩论呢。真奇怪,上任做官,带一群孩子干吗?带孩子也就罢了,还教这些奇怪的东西,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没趣嘛……”
书奴侧耳听了听,笑道:“你带我去禀告,我们老爷想见见这位知州大人,请知州大人到山庄一会。”
小吏却是有些为难了:“书奴哥哥,这……到这里来的大人都是有些脾气的,我们老爷又不是当官的,这样去请……”
书奴一笑,说道:“不怕。难道还怕他发脾气不成?都要到琼州当官了,还摆什么官架子?再说,你也说过,这位知州大人与寻常的知州大人,有些不同。”掏出一张名帖,笑道:“我们一起去罢。”
虽然还只是二月初,这梅花山庄的梅花,却已经零落得不成样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徘徊在这个零落的梅花树下,低低吟诵:“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父亲。这陆放翁的词,到底凄苦了,落了下乘。”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书生,侍立一边,脸上却是飞扬的神色,“儿子以为,那‘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却是比这个略胜一筹了。”
“到底是少年气象啊。”老人一笑,对儿子的意见,既不赞成也不反对,“我估计,这个新任的知州大人,很快就会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