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这个深夜的大火,对于江宁城里的妇女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们的丈夫在此之后,可能要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不至于每天都拿了家里的银子往外面跑,整晚不着家。从这个角度上,她们或许还要对冯邦宁说声谢谢。
本来想了无数残酷手段报复的冯邦宁,到了地方发现找不到人,不啻于一拳擂到了棉花上,有一身的气力不知道往哪里使,心中郁闷不问可知。正如胭脂所分析的一样,他把幽兰馆的女人怎么样都没意义,他要报复的是范进不是马湘兰,收拾她们没意义。只要马湘兰跑了,就意味着他的彻底失败。
虽然把胭脂和罗武堵在房间里,可是那没有用。胭脂这种当女管家的,词锋无碍,只说是来幽兰馆收一批债,别的都不肯认,冯邦宁也不好把她怎么样。何况罗武在旁虎视眈眈,此人的武艺修为冯邦宁见识过,这次行动没敢告诉冯仁,带的人居然没一个打的过罗武,只好悻悻地让他们离开。
心中有火散不出,这不是冯邦宁的性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马湘兰可以跑,她的产业跑不掉。是以冯邦宁干脆命人一把火,把幽兰馆烧个精光。
当然,烧死人的胆子他是没有的,所有的伎女小厮都被赶了出来,虽然幽兰馆有护卫,但是冯邦宁的身份在那,谁又敢对他出一指之力?只能看着他将油泼上去,又丢了火把,将一座雅致的院落化成白地。
夜里起了风,风助火势,初时冯邦宁还觉得欢喜,但随后才发现情况不妙。附近的几家勾栏也被风吹过去的火星波及,烧了起来。客人和女人们,很多是尖叫着光着身子跑出来的。
饶是他及时派人鸣锣示警,这里又守着秦淮河取水方便,还是烧死了几个人,好在都是些客商伎女,没什么紧要人物,事情不至于闹太大。
固然地方官府会把火灾说成是某家勾栏防范不当导致走水,冯邦宁也会因为见义勇为指挥得力,避免了火势蔓延,救下无数人命而被申请嘉奖。但是事实如何自己心里总是有数,大明眼下还不是一个无法时代,杀人放火都是重罪,即便是权臣子弟,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干犯。
作为一个纨绔,冯邦宁不想做好事,但也没胆子去触犯这种死线。自己的命令直接搞出人命,即使有家族势力在后面负责善后,表面上也会装出若无其事或是拿这种事吹牛,但心里依旧是害怕的。在大火之后的几天里,冯邦宁修身养性,在自己的住处不露面,便是这种心虚的体现。江宁城也因此,享受了几天难得的太平。
然而对于马湘兰来说,这显然是一个巨大损失。自己十几年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一炬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除去金钱上的损失不提,她那些心爱的兰花全都葬身火海,还有自己收藏的字画古董,也没能逃脱。在看到大火的刹那,如果不是范进拼命拉着她,她几乎就要不顾一切的冲回火场里,至于去做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在这种情绪下当晚自然什么也做不成,到了第二天清晨,望着马湘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范进只好请了三声慢来陪她做个开解,再有就是设法把幽兰馆的那些女人接来。
在幽兰馆里的女人,一小部分身契在马湘兰手上,当然随着这一把火就烧光了。剩下的就是合作关系,她们在幽兰馆招待客人,会抽出一部分收入交给马湘兰,作为使用费。如果她们介绍的恩客来这边找其他女人开销,她们也要抽成。还有一些人欠马湘兰的钱,就在幽兰馆做这生意偿还债务。
按照常理,这种事一出,这些女人也就作鸟兽散了。毕竟连凭据都没了,谁也不能掌握谁的命运。可出人意料的是,等到中午时分转回后衙,却见满院的莺莺燕燕,这县衙后堂,简直成了秦淮别院。
“大老爷……”
“范公子……”
“姐夫……”
各种古怪的称呼都有,一些胆大的女子已经靠过来抓住范进的胳膊,用自己的胸脯来回摩挲着,“我们的家被烧光了,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反正现在我们无处可去,就只好先住在你这里了。奴家晚上睡觉从来不关门的,大老爷可不许溜进来欺负人,人家可是会叫的。”
从脂粉阵里好不容易摆脱的范进,带着脸上几个唇印来到房间里,见马湘兰坐在床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三声慢正在与她说着什么。见范进来,三声慢连忙起身福了一福,一言不发的就出去,范进来到马湘兰面前,施了个礼。
“湘兰,这次是我牵连你了。打冯邦宁的时候,就想到他一定会报复,但是不曾想到,他是这么个方法。连放火这种事都做的出。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肯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至于四娘你的损失,我来想办法。”
“不必了。”马湘兰的语气里带着一股颓丧,“钱财的事是小事,千金散尽还复来,身外之物没了也就没了。可是那些兰花,是我费尽心血栽培而成。其中还有不少,是百谷送我的。你知道,他没什么钱,能送我的礼物不多。那些兰花是他的心意,结果……还有那些画……连你为我画的,也都烧掉了。其实包括幽兰馆,也是百谷一手设计图样,这下却烧了个干净,什么都没剩下。”
“我明白。但是四娘你得这么想,人贵物贱,只要有人就有一切,钱没了可以再赚,兰花没了我们再重新养。我很会养花的,你很清楚,我帮你养,保证很快还你个兰花满园。至于画一张张画起来就是了,总之这是我的过错,我一定得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