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养性了半辈子的顾相难得大怒。
顾明无视地上摔碎的茶盏负手而出,看到背对着自己站在门前的顾二爷,他的眸光不动声色的闪了闪,走上前低声叫了一句。
“二哥。”
顾二爷面带无奈的转头看他,叹气说:“此事当真无可转圜了?”
皇上是真的要下定决心摘除顾家了?
对聪明人说废话没意思,顾明也不愿在顾二爷的面前遮掩,顿了顿索性直说:“顾家过盛,大哥糊涂,表象之下积了无数腐朽之气,根深为害为皇家不容。”
“这样的道理,二哥难道就不明白吗?”
但凡顾相是个忠臣,但凡他不曾舞弄权势,那或许事情会是另外一种模样。
可世间沉浮之事,哪儿有那么多的如果?
顾二爷早就猜到会是如此,可亲耳听到顾明这么说的时候,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丝落寞。
碍于悠悠众口,皇上的确是不能直接对顾家下手。
可一旦起了这样的心思,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又怎会缺下手瓦解的好机会?
顾二爷心情复杂的嗐了一声,良久后哑声说:“只盼着大哥能清醒三分,别再糊涂了。”
急流勇退或可保顾家繁荣依旧。
他若是执意继续搅动权势朝政,那对顾家而言,就是一场迫在眼前的灾祸。
听出他话外的担忧之意,顾明闭上眼说:“他会想清楚的。”
顾相从来就不是个蠢人。
他只是发号施令久了,以至于都忘了作为一个臣子该有的本分。
经了他今晚这么一刺,这人会想透彻的。
顾家这一夜自内而起的暗潮涌动无人可知。
可两日后,顾相就做了一个让人无比惊讶的决定。
他向皇上提出了告老的请求。
许久不见上朝的顾相突然出现,声泪俱下的跪在地上求皇上给自己乞骸骨的机会。
皇上自是万般不舍,当场就拒了顾相的请求,只说让他回去好生养病。
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事不过三。
在顾相第三次提出告老的时候,皇上终于同意了。
卸去了官职的顾相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相爷,眼睁睁看着相府的匾额被人摘走,眼角眉梢间酝起的都是不可言说的颓败。
而就在他告老的第二日,被关押许久的顾修文也终于被放了出来。
皇上虽是对顾相不满多年,可念在他匡扶社稷有功的份上,对顾修文略是小惩没动官职,剪除了顾相培植出的大部分势力后,依旧保留了顾家的尊荣。
不少人都在唏嘘顾家一朝败落,可想到顾相曾做过的那些事儿,以及得他示意犯下滔天罪行的人的下场,顾家的所有人却都在暗自庆幸。
这一步退得对。
再不退,整个顾家都要没了。
留了后辈薪火,假以时日顾家定有再复起之势。
卸去了心间重担的顾明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他懒得掺和京城里的纷扰,索性带着树青去了城外。
城外庄子里,苏锦正在带着人钓鱼。
她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期间顾瑀派人来送过消息,自己也暗中在深夜赶来看过。
可这人实在是太忙了。
眼下尘埃未定,他挪不出多余的空来,只能是反复嘱托这里的人要把苏锦看照好。
顾明来的时候手里还拎了一小包苏锦喜欢的点心,看到苏锦拿了根竹竿像在下网似的不断往岸上甩鱼,惊奇之下笑出了声儿。
“你倒是懂得躲清闲。”
京城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这人在这里安逸得让人妒忌。
苏锦放下手里竹竿赶紧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说:“三叔来了。”
“冬蝉,快去拿凳子,秋梨,你去泡茶。”
这两人跑着去了,望晴紧张地盯着苏锦,见她动作大了连忙蹦起来扶着她说:“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可动作轻些,您忘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了?”
苏锦无措地眨眨眼没说话。
顾明走上前来注意到她的脸色透着苍白,眉心一皱忍不住说:“你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他说完不等苏锦答话,马上就沉下了音调说:“你们是怎么照顾的?怎么还请上大夫了?”
“树青,你拿了我的牌子去请个御医来,还有……”
“唉唉唉,三叔不用!”
“怎么就不用了?”
顾明责备似的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要是把自己关照病了,顾瑀知道了不知道要着急成什么样儿。”
“你……”
“可是我不是病了啊……”
苏锦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的话,带着说不出的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不是病了,就是有崽了,还不太适应。”
她说着炫耀又恍惚的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肚子,顾明意识到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惊讶的瞪圆了眼。
“你是说……”
“你有身孕了?!”
苏锦骄傲地点头。
“是的,三叔您要当三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