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灭秦是英雄,残杀百姓反无功。八千子弟归西去,英雄自刎乌江中。南无阿弥陀佛,唉~~可惜,可叹,可哀,可怜啊。”
悠悠叹息,忽尔随风送至。原本得与乌骓重遇而甚是欢悦的再世霸王陡然面色一变,怒喝道:“去你的,是谁敢辱我?谁敢侮辱西楚霸王项羽?”
“善哉善哉,无人辱你。‘人必先自侮,而后人方侮之。国必先自伐,而后人伐之。’若经历八百年地狱煎熬,却仍未能觉悟此理,则你这八百年的苦头,便是白吃了。而你今生今世,亦必仍要重蹈覆辙。”
不疾不徐,不亢不卑,循循善诱,语重心长。纵使不见人影,其声仍如在耳边。单凭这手传音入密的本事,已知来人必是高手中的高手无疑。杨玄感面色稍凝重,转身回头,举目往江面之上眺望。却见一叶轻舟从上游处顺流而下,度快若离弦之箭。舟上分别站有二人,前者荆钗布裙,风韵不俗。正是聂二娘后者身着撕去了两边袖管的灰色布袍,满头灰,颈挂念珠,手握竹篙,却是空我。
轻舟来得好快,顷刻间已到近处。空我将竹篙往江中轻轻一点,如箭疾走的轻舟当即转了方向,乘着惯性往江岸之上飞来,刮面狂风利如钢刀,挟千均之势似脱缰野马迎面冲来。然而堪堪得到霸王身前五步之外,轻舟却奇迹般完全停下,再没移动半分。这一手显露出来,足见操舟者手上劲力已达举重若轻,随心所欲之境。放眼天下,能有如此造诣的高手,绝对不过十指之数。
但在杨玄感看来,这手本事自然也算不得怎么了不起。他垮坐在乌骓背上,居高临下地冷冷俯视二人,厉声道问道:“你们两个是谁?竟敢对本霸王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是活得不耐烦么?”
空我身份特殊,不但与杨素从无交往,连净念禅院主持了空和尚,也从来不知有这个人的存在。甚至当世四大圣僧之一,禅宗四祖道信大师,也只是隐约知道当年达摩祖师的佛法衣钵传给了二祖慧可大师,但一身惊世骇俗的神功,却另有传人。但此人身份如何,行踪何在,他亦不甚了了。而聂二娘则是在杨玄感进入清心铜殿之下的山腹秘窟中冰封疗伤以后,才被杨素请动了出山的。所以对于他们二人,杨玄感都不认识。空我亦不以为然,微微一笑,抛开手中竹篙,向前走上两步,先打个稽,道:“贫僧空我。并非有意冒犯霸王虎威,只是不忍见霸王偏执一念,又再重蹈前世覆辙,故此以良言相劝罢了。”
杨玄感冷笑道:“本霸王纵横天下,可无须你这长毛和尚来指点。本霸王今日和老搭档重逢,心情不错。看在乌骓面上,就饶你不杀罢了。知机的滚蛋,否则休怪本霸王又要杀人了。”
空我又是笑笑,并不说话。聂二娘闻言,眉宇间却染上了丝丝愁意,柔声叹息道:“唉~~霸王啊霸王,八百年地狱劫火煎熬,为何你仍是这般刚愎自用,听不得逆耳忠言?当日九里山之痛,难道已然忘却?”
“九里山?”再世霸王面色微变,心中同时隐隐一痛,喝道:“妳这女子,究竟是谁?”
聂二娘不答,幽幽道:“石公子以计破招,以力退敌,果真智勇双全。巴蜀席高手之名,确非幸致。”
杨玄感面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双腿一夹。乌骓明白主人心意,低声嘶唤着往后连退三步。霸王喝问道:“妳……妳怎么会?”
聂二娘仍是不答,自顾自道:“两位公子斗得精彩绝伦,教奴家叹为观止呢。大家不如就化干戈为玉帛,让奴家为两位各敬美酒一盏,当是赏个薄面,如何?哎呀,既然石公子的表兄亦在此,那么相请不如偶遇,杜公子也请来把酒言欢吧,有请四位。”
这几句话甚是平常,但听在再世霸王耳中,却不啻在耳边连打了几十个霹雳。原因简单得很,这区区几句话,却是当年虞姬初遇西楚霸王项羽之时所说的。
秦始皇三十六年。始皇帝嬴政为求长生不死仙方,于是前往天羊宫与方士徐福相见。途中于天险飞龙古道之上,遭遇赵国大将军李牧的义子,外号“瘟神”之任横行行刺。任横行纵使已将〖横练金刚身〗神功修炼到炉火纯青,又有以天外玄铁所铸造的神矛助阵,始终不敌嬴政〖浑天宝鉴〗的浩瀚天威而惨死。与任横行同谋刺秦的刘邦迫不得已,只有避上天羊宫,得方士徐福帮助而蒙混过关,并且得到了天剑。可惜福兮祸所依,却又被困进了徐福为秦始皇炼不死药的药鼎当中,一起带回咸阳。只是秦始皇这趟路途,注定不会平安。归途之中,再遇上了初出茅庐的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