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于世,为万物之灵。虽然佛家有言众生平等,万物如一,但那也只是一种对理想的憧憬与追求而已,并非现实。放在现实之中,人与万物就是绝对的不平等,绝对地凌驾于万物之上。天地所生万物,尽数能够为人所用,任意生杀予夺,绝无半分反抗余地。人之霸道,从中可见一斑。然而,世间万物皆有价,人既高于万物,则人命,何价?
答案是:人命,无价。
并非因为太过高贵而无价,而是恰恰相反,因为太过低微鄙贱而无价。正如此时此刻此地,当“再世卧龙”李靖一声令下,三千全副武装,重铠披挂的铁甲步兵手执刀枪踏步而上之际,聚集于大雄宝殿之前的二百余名净念禅院灰袍武僧,简直就似二百头瑟缩抖的待宰鸡鸭。
他们并非弱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撕杀。可是武林中十几人甚至几十人的混战斗殴,和真正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对战,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单打独斗,任何一名灰袍武僧也可以轻易击杀军队中的士兵。然而假若是十人对十人,则赢面就只剩余六、七成左右而已。百人对百人,胜负更加急跌至只有五五之数。而如今,双方之兵力对比,却已经达到了绝对惊人的三千铁甲,对付区区二百灰袍僧!
兵力对比如此悬殊,什么武功什么阵法,都统统弥补不了双方的实力差距了。再加上净念禅院一方战意被夺,胆气已丧,根本还未正式开战,胜负之数便早早成为了定局。固然也有人心有不甘而奋起反抗,更会有人施展浑身解数企图逃出生天。可是修为既未能达至如菩提达摩、玄天邪帝、南宫问天等神话级高手的境界,便任他们如何挣扎,照样也是无济于事。
枪林刺出,灰袍僧身成蜂窝;乱刀砍下,满地光头乱滚;弓弦震处,鲜血流淌成河;脚步踏落,尸骸尽数成泥。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与动作。三千精锐铁甲,共同组织成一台无比精密的杀戮机器,犹如割草机般一路平推过去,不但将那二百余名灰袍武僧,统统都当成了田间杂草那样逐个砍倒,更将净念禅院的数百年根基,也于一朝间尽数连根铲除。机械、冷酷、高效!此情此景,就不但让祝玉研、祝美仙母女大觉不寒而栗,即使久经沙场的卫王杨爽以及杨素,也只觉得心脏不由自主地阵阵抽搐紧缩。
净念禅院规模宏大,殿舍众多,寺内僧众数目,其实远远不止这二百余人,而是整整有七百余口上下。只不过,除去眼前这些聚集在大雄宝殿前的灰袍僧以外,其他僧众都是只知道诵经念佛的普通人,顶多是会两招最粗浅的“黑虎偷心”、“老树盘根”而已,并未获得传授高深武功,也不知道净念禅院是江湖中赫赫有名,与慈航静斋并称于世的白道圣地。甚至,他们连创寺始祖“天僧”之名都几乎没有听说过。
杨昭既然下定决心,要把净念禅院一脉斩草除根以收威慑之效,所以对待这些会武功并且曾经参与过对付自己的和尚们,确是沙过短,绝不手软。但对于那些不会武功的和尚,却又不必无谓地多造杀孽了。三千铁甲将包括席护寺金刚不嗔在内的二百余灰袍武僧全部屠杀得干干净净之后,河南王再下命令。调集另外五千士兵进来全寺大搜,把匿藏在禅院中各处的那些普通僧人,统统揪出来绑成一串押送下山,稍后则送往关中大兴城的极乐正宗本寺。
到时候摆在这些普通僧人面前的,将会有两个选择。其一:改信极乐正宗,然后配极乐宗各地下寺为奴十年。其二:死。虽然只有这么两个选择,看起来好象有点儿不够公平和略嫌霸道。但人生在世,又何曾有过什么真正的公平?能够侥幸捡得回一条性命,他们已经要大叫“阿弥陀佛”,哪里还敢什么牢骚,说三那个道四?至于净念禅院主持了空和尚,他也没有死——暂时。杨昭下令将他四肢筋脉都挑断了,然后关入囚车中送下山去。稍后将会移交洛州刺史衙门,由张须陀和李密依照大隋律法进行审讯,待得审问明白了,最后才明正典刑。事情到达这么一步,相信了空和尚定是万分悔恨,刚才不该如此软骨头地求饶。假如早知自己会落得个这么凄惨的下场,还不如和杨素联手奋起反抗,当场战死还比较好呢。只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却是悔之已晚了。
除此以外,净念禅院数百年的渊蔽,寺内积聚财产十分丰厚。田地之类的不动产,自然是收归国库所有。而其余寺内珍藏的佛像、经卷、历代高僧的著作、武学秘本、书画、古玩、珠宝、金、银、铜等各式各样的财宝,则全部搬出来装车打包,统统运下山去。张须陀和李密两人,早为此而准备好了大批车马以及民伕,保管这些东西都能平安送回洛阳城。而其去处若非洛阳府库,就是河南道行台尚书行署了。虽然小王爷其实也并不怎么看重这些俗物,但他腰间的荷包,总是因此而大大肿胀了一块。至于净念禅院本身,杨昭也没打算留下。故此山下那些车马与民伕,并非空身而来,而是携带了大批柴草以及油料。上山之后就将柴草堆积,油料则四下泼洒。待得所有财物都搬得清光,便要放起火来,把整座净念禅院都彻底烧成白地,什么都不给它留下。
自然,这许许多多事情,都不是一时三刻能够做得完的。单单给净念禅院抄家,便无两三日工夫也断断办不来。但大局已定,这些琐碎小事,也不必河南王亲自经手去办。此时此刻,杨昭更加关心另外一个人以及另外一件事。那就是……
聂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