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在墨都游荡了一个多月,想的都是怎么混进皇宫去,做了这个玄秦皇帝。正如张良所想,那整个庞大的帝国都因那一个男人而存在,只要把那个男人做了,那么一整个强大的帝国将瞬间崩塌。于是有了博浪沙刺杀。而玄秦也是一个高度集权的封建王朝,也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帝,所以只要杀了赵正,那所有的危局都将自行散去。但……他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想到办法进宫去,玄秦皇帝就主动出宫来找他了。此时此刻,秦然站在赵正面前,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失误……他还是轻敌了。果然弱小和无知不是最致命的,傲慢才是。他以为自己是修士,以为自己只是一具水分身,以为自己足够小心了,但,在心底深处,他始终还是觉得,这是个凡人国度,除了那个化神修士,它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他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墨都的。所以他当有此劫。谁说一个凡人王朝的皇帝必须要是凡人呢?有这项规定吗?没有。只是一直以来,大家都这么认为,凡人国度的王只会是凡人,修士少有对凡人权力感兴趣的。秦然也下意识的这么认为。他来自一个没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修士会不会做皇帝这个问题,几乎跑到了他的思维盲区,他甚至没这么想过。但是从来如此,便是正确的吗?是的,坐在茶桌边上的赵正,是一个有修为的修士。秦然看得清楚,他是筑基后期的修士,基础相当扎实,不弱于道剑门天骄弟子。赵正为秦然沏了一杯茶,出声说道:“这个世界,凡人的命不是命。修士战斗,剑气法术横行,动辄搬山蹈海、摧城灭国,杀灭凡人数万、百万、数亿。凡人之命,一如蝼蚁。对于此,秦道友如何看待?”秦然走到茶桌边坐下,接过赵正递过的茶杯。他一时不知道赵正要说什么,于是沉默不语。“战斗误伤且不论。若有修士心情不愉,随手毁去凡人城池;若有修士要修去邪道功法,随意去抓来几百上千凡人以血祭。对于此,曾也是凡人的秦道友如何看待?”赵正再问道。秦然还是拿捏不准赵正想说什么,他不会是要说凡人的命也是命吧?他稍加揣测,终于出声:“此间世界,天道规则如此。金丹修士的肉身全面超脱,化神修士的灵魂全面超脱。一颗金丹吞入肚时,修士与凡人,本身就不是一个物种了。修士视凡人,确实如凡人视蝼蚁。”赵正听闻秦然这番讲科学辩证的话,也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再出声问道:“修士曾经都是凡人。天赋好的,如秦道友,不到三十岁就是金丹修士了。此时,你父母健在,你兄弟姐妹健在,所以你以为他们是蝼蚁吗?与你不是一个物种了吗?”秦然对这一世的亲人没有什么切实的情感,感触不深,但他想到李诗音和她的家人之间的关系,不自觉摇了摇头。“民间帮派之间尚且有规矩,祸不及家人,修士之间却没有。”赵正又道,“如此,心性最好的修士为了不影响凡人,也不过是淡泊名利、隐居深山而已。”到此,秦然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问道:“陛下到底想说什么?”两国交战,抓到了间谍,不问战事,却问修士……好一个玄秦皇帝,也是个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修士应当有规矩,凡人应当有尊严。”赵正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秦然隐隐约约把握到什么,因为他记起玄秦皇帝统一仙遗之地之后有一件要做的事,但他依然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他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赵正品了杯热茶,放下杯子在桌上,继续为自己倒茶,一边示意秦然喝茶一边说道:“如果不是你,北楚现在已经纳入了玄秦,云天门将全面融入墨城。我只需要再统合两个国家的国力、两个国家的宗门,那么大势即成,从此不可阻挡,就算那时其他五国和其他宗门都反应过来了,也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就像车马已经启动,所有张开手挡在车轮前的螳螂,都将被碾成粉末。“你不是第一个猜到我的想法的人,但那些蠢货或是不以为意,或赌我做不到,没有人重视。你是第一个看到整个过程的人,知道我会怎么统一仙遗之地。你一个修道之人,却于人间大势有如此眼力,很了不得。”秦然心道:“因为我知道一个人,他就是这么做的。”他问道,“我想知道你统一仙遗之地之后会怎么做?你要怎么做才能让修士有规矩,让凡人有尊严。”赵正端着茶,整合着言语,然后才说道:“方今修行,有灵根才可。但凡人之间有灵根者,万中无一。而这些人,又只是有灵根而已,其德行、秉性无法确定。一个从小便被带到弱肉强食的世界的孩子,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的其实可以推断,不过是又一个有强大力量的淡漠生命的恶魔而已。“有才有德者,是凡人;无父无君者,是修士。“要让修士有规矩,让凡人有尊严,就要改变这一现状。而要改变这一现状,就需要修行不重灵根。“不重灵根重什么,道德学识。譬如学子,明礼知智,学问越高而修为越高,最终可以道德成圣;譬如将士,保家卫国,功劳越大战力越高,最终可以武成道;譬如官员,布政施道,官职越高修为越高,最终可以声望成仙。”秦然听着,有一点点把握到赵正的想法了。“这是结果,但是,你要怎么才能做到这一步呢?”赵正再饮一杯热茶,出声说道:“我准备将仙遗之地变作一个整体,将所灵气都集中起来,以天道意志实现我方才所言之事。”“天道意志又如何掌控?”“自己新造一个天道意志即可。”赵正轻飘飘说道。“如何造天道意志?”“阵法……”赵正放下茶杯,看着秦然,“秦首座,用阵法。布下一个阵法,笼罩整个仙遗之地。”秦然端起茶杯,手不住颤抖,好半天,才得饮一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