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雨中,我面前的福米尔和打伞的七号虽然离得不远,但都看起来有些朦胧,我转头看山下,又看了眼天空,对福米尔说:“黄色的菊花开了,如何?”
福米尔哼哼唧唧地呻yin,提起他不多的墨水说:“绿色的龙回来了,如何?”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天上呼啸的绿龙就落到了平台上,它的主人很体贴地让它张开双翅,为我们遮蔽了风雨。虽然很不错,但我依然没来由地想到了鸡翅,于是我笑笑说,“你的秋水也回来了,如何?”
“不如何。”却是七号说话。自从她开始破罐破摔地折腾之后,已经不像个军人,甚至不像个侍从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连给我撑伞都没心情了。女人一旦开始编织情网,我面对她就必须牢记《女人为什么生气》、《与女人的相处之道》等等非著名书籍那数十亿字,才勉强跟得上节奏了。
还是福米尔够意思,偷偷传音入密对我说:“开始的时候还是给你撑了伞的,后来你念了一个明显是女人的名字,她就换来给我撑伞了,她这是吃醋呢。”
我苦笑无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这时候的绿龙已经微微俯身下来,夏普和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看起来很瘦弱的男子一起跳了下来。夏普倒是安稳落地,男子却是脚步一个踉跄,然后他快速呼吸了两口,把肩膀上一捆看起来很像一圈银色铁线的东西有些费力地拿了下来放在了地面,顿时哗啦一声,那块地面皲裂了一小片。
我眉角不自觉地跳了跳,那圈铁线落地,砸碎了一小块地面之后,已经自己展开了一部分又合起来一部分,乍一看好似一颗一部分被切成了丝却依然粘连着的菠萝,只是这菠萝足足有近千斤罢了,可见里面的构件有多少,构造有多精密,起码技术含量是比更依靠个人武力和智力的“米诺·刻度”要高很多的。正是极少被使用的,不闻于世的雷副队长的奇形兵器——“拿稳别掉了”,这位明显受了内伤的瘦弱男子,正是雷副队长。
看来不轻松啊,不过我看着夏普队长脸色平静地把秋水递给了猴急地迎上了他的福米尔,虽然没有拿出什么那啥二代皇帝的东西给福米尔分析情报,但他如此平静,而且背上扛着一个制式的便携式保温箱,看来起码还是有战果的。
绿龙的鸡翅足够宽广来遮风挡雨,于是我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抖擞了一下不断流下水柱的袍子,不过这些水看起来真像黑心工厂排出的污水。
我呵呵地拍了拍绿龙的大脚趾,这货的脚趾头就到我的半腰了。话说雷队长有七头龙协助他,赶路泡妞威吓战斗起来都十分拉风,要不是龙族没有天生就紫色皮肤的,他就差点凑出来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系列。其中这头绿龙年纪是最小的了,才六十多岁,换算成人类年龄顶多算个十来岁的小屁孩。所以我有幸见过它还是颗龙蛋时候的样子,它吃过多少我递上的烈葛藤,我都数不清了。我哟呵哟呵嗷哄嗷哄地给它打招呼,不过可能它随雷先生出去太久了,而且我的相貌有很大变化,仅凭气味,它可能认不得饲养过它的我了,所以对我的媚眼无动于衷。我却吓了一跳,欧克欧克希隆希隆地叫喊着,它低下头看了小不点的我半天,才有些犹疑地微微低吼了几声,我听了之后,却是眼前一黑——死了?有没有搞错?我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四下一望,大量的侍从已经从洞口蚂蚁一般涌了出来,我找准了人,也不管合不合适,随手抓出怀里的一个东西就丢向了雷,结果福米尔很冤枉地被那个忘记还给妮妮小姑娘的水壶给爆头了。
“发啥神经呢?”福米尔控诉我,顺便对这个轨迹飘忽随风而行如有神助防不胜防的水壶表示拜服。
“你们居然让夫尼勒牺牲了!你们对得起我吗!”我的眼里常含泪水,被我盯着的雷一脸挣红地咳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羞愧得。然后我眼前一花,夏普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与努力做出无辜表情的我对视了一会,说了句:“白痴,没睡醒还是耳聋了?”
我没整明白他的意思,他却是直接,揪着我十分好下手的头发,用力一甩,我就被无情地丢了出去。刺激是挺刺激,但是这样飞起来也太让人不适太丢脸了,我不自觉地拉出了长长的惊呼声。耳边却传来嘎啊哄的一声有些熟悉的巨吼,几乎掩盖了我的惊呼声,随即一片蓝色的影子进入了我的视野,我刚明白一点好像原来是这样,我就被它托住了。
屁股被它坚硬的鳞片硌了一下,有点疼,好在我软绵绵还挺厚的头发很好地为我的腰背作了缓冲,我才没有马上瘫痪了。我刚一稳定重心,就一咕噜地爬起来,狗爬了几下,也不管现在就在空中,抱着这头蓝龙的脖子,和这个我亲手照顾了很久的夫尼勒小伙子好好亲热了起来。
我和夫尼勒认识了很久,有多久?远在认识赤子先生之前,那时的夫尼勒还只是佐格拉斯先生的小伙伴之一,将龙兽社发扬光大的略罗翰尔密先生送给我的崽龙。我很熟悉龙语这种非常艰深的语种,夫尼勒在其中居功至伟。
我是看着它长大的,看着它越来越强大,比我强大,强大到足以伤害我,然后足以保护我。它满百岁之后就离开我去进行龙族的成年试炼了,我本也不指望成年后的它还会回来找我,因为龙族的成年试炼没有个几十年是过不去的,过去了之后,获得了龙神的赐福,就和年轻人突然过了叛逆期一样,它就不是它了。可我却没想到它离去三百多年后,恰逢赤子先生划定地盘之后,把包括我在内数个“管理人员”的魔法肖像广发天下之后,它却还是寻了过来,保护我,维护我,是它的存在成为桥梁,让我和其实很难说话的雷副队长与我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我和它感情很好,之前我还不敢这么说,但从刚才醒过来之后,我就敢说,我和它起码是数十上百年的交情。如果再来比较一次朋友情,我与夫尼勒比和福米尔要好,比和普罗要好,甚至比和赤子先生都要好。这是在刚刚挖出的很多的血腥记忆之中很难得的一抹亮色。
这么思考了一会,夫尼勒已经边欢愉地叫唤着边飞临了平台,随便找了个地方降落,与明显和它关系不错的绿龙互相叫唤了几声,内容大概是刚才为啥子骗我老爷爷没有啊我说你在我身后啊可能他听错了吧不过也怪我可能是因为我看他那么弱所以说话小声了些我擦说话小声是主要问题吗我老爷爷一开始问你我在哪里的时候你都没回答他这不是吓他吗对对对这是我的错下次再有你喜欢吃的肉你先吃你先吃。
我在夫尼勒背上无辜地呵呵笑,这会已经开始边活动身体边吐舌头像个猴子一样供人检查内伤的雷先生却是抽空呵呵笑我:“听闻院长先生最近身体和容貌变化大,还有些担心,不过看来院长先生依然是非常地亲和龙兽,这些没变,我们就还是朋友。不过下次别那么冲动了,有些话听清楚了再作反应不迟嘛。”
在他旁边好像困得直打瞌睡的福米尔闻言摸着额头的大包直点头:“雷队长说的有理。啊呜,我好困,夏普队长出去了害我在这里硬是站了半天戒严岗,这眼看又要天黑了,我回去补补觉,顺便把这个妮可罗的水壶还给她,再见呐各位。”
他说完就走,可是我耳边却传来一声传音入密:“你说……美人鱼的胸脂,真的比果蜜臊羊肉好吃?和我们之前的配合一样,是就沉默,不是,就摇头吧。如何?”
我嘴边依然挂着笑,抬头望向天文台方向,微微地摇了摇头。却不知道是对福米尔摇的,还是对在天文台那边的通风口钻了出来,慢慢飞到了我面前的夏普摇的。
我没有去理其他,很尊重地从夫尼勒背上站起来,施礼之后与这位其实很年轻的可怜孩子对视——我们之间本应很多话说,可是其实都是一些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的话。所以我对他依然保持对强者的敬畏,带着一份因愧疚而来的服从,以及对后辈的体贴。
夏普悬空在我面前与我平视了一会,然后鼻子里不知意味地哼了一声,然后他把背上保温箱的两颗几乎一模一样的巨蛋稳稳抓在手里伸到我面前说:“普罗贤者建议我让你饲养劳斯拉卡的崽龙,我就给你一次机会,选中再说。”
我却没有马上回应,而是与绿龙吼了几声,问它作为误会了它的补偿,给它取个名字怎么样?保证和夫尼勒一样听起来高大上得很。
绿龙对我吐舌头,然后不理我了,夫尼勒却发出了类似贱笑的咔咔声。于是我对夏普说:“如您所见,也许您听不懂龙语,但也可以感觉到绿龙和夫尼勒对我的亲疏区别。所以我要先说明白,如果劳斯拉卡的崽龙真的交给我,就要给我和它与夫尼勒一样的相处时间和方式,不然我无法保证它在百岁之后的成年试炼之中,被龙神赋予足够的灵智,只能和绿龙他们一样永远没有希望突破六阶,埋没它光荣而强大的劳斯拉卡巨龙血统。如果您不能保证不干预我的培养,后面就不必说了,只有请您另请高明或自行培养。”
夏普破碎的脸面动了一动,不知道代表的是什么表情,然后他又和我互相瞪视了一会,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于是我笑了,手指指向他右手上的蛋说:“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