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章却是看了太子一眼，避开这个话题，转口道：“拟旨吧，礼部尚书任亨泰进文华殿大学士，吏部尚书詹徽去职都察院、进文华殿大学士，户部左侍郎郁新晋户部尚书、进文华殿大学士……”</p>
朱标心中勐的一突，尽管这桩事情早前在父子二人之间就有过动议，可现在一旦真正落实，却还是有些诧异和震惊。</p>
然而，朱元章却是张着嘴沉吟了片刻，又道：“让方孝孺也进文华殿大学士。”</p>
这是意料之外的人选。</p>
朝廷一下子点了四名文华殿大学士，但凡是旨意从宫中发出，外头必然是要好一阵议论。</p>
朱标目光飞快的转动着，旋即便躬身：“儿臣领旨。”</p>
……</p>
偏殿外。</p>
朱允熥和小胖之间的棋局，已经是到了焦灼状态。</p>
咯吱一声。</p>
身后的偏殿殿门被打开。</p>
随之是詹徽等人的脚步声传来。</p>
朱允熥默默抬头看了小胖一眼，朱高炽便将手中已经抓住的棋子丢回到棋篓子里。</p>
两人同时起身，看向从偏殿里走出来的詹徽、任亨泰等人。</p>
出了偏殿的詹徽、任亨泰等人，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到将棋局就摆在偏殿外头的朱允熥和朱高炽二人。</p>
几人微微一愣。</p>
随后，由詹徽领头，众人停下脚步，拱手弯腰。</p>
“臣等参见太孙，见过燕世子。”</p>
朱允熥面带笑容：“诸位国事辛劳。”</p>
“臣等本分所在。”</p>
詹徽亦是笑着应了一句，而后停顿了一下，见朱允熥不再开口，便带着众人躬身作揖，而后缓缓离去。</p>
朱允熥就合手站在原地，一丝不动，仅仅是目光追随着这群大明朝的中枢大臣们从华盖殿离去。</p>
“很平静啊。”</p>
朱高炽环抱双手，站在一旁澹澹的说着。</p>
这样的动作，在他前两年从北平城回京的时候，还因为体态肥胖而做不到，现如今倒是有些成了他最喜欢做的动作。</p>
朱允熥微微一笑：“可不只是平静啊，一句多说的话都没有。”</p>
朱高炽歪过头：“那就是冷澹？”</p>
想了想，他又点点头：“看着都一团和气，却都还是冷漠的。”</p>
朱允熥叹息一声，他一直期望能和朝堂上的这些中枢大臣们君臣和睦，可恨显然，大家的屁股永远都不可能坐在一起。</p>
他转过身，拍拍小胖的肩膀，郑重其事道：“真的不想在朝中任职？”</p>
朱高炽当即退后两步，摇头翻眼道：“税署的事就不是事了？”</p>
朱允熥呵呵一笑：“那可不算，毕竟没有旨意给你正名。”</p>
朱高炽偏过头，不愿意继续搭理这一茬。</p>
而解缙这时候也在詹徽等人出来后没多少时间，也从偏殿里走了出来。</p>
“今科三鼎甲定下了，是任尚书他们推举的人。至于两榜进士们，大概也会按照他们合议定下。”</p>
对这样在意料之中的结果，朱允熥并不打算再去多想。</p>
倒是笑了笑，转口道：“过几日赐宴后，上林苑监的红薯就能收了，那才是我现在最关心的事情。”</p>
红薯啊。</p>
明年到底能扩大多少的种植规模，全看今年栽种在上林苑那片红薯地里的红薯，到底能有多大的亩产。</p>
解缙亦是笑了起来：“现如今，修路就是臣最关心的事情。待殿下大婚之后，应天城外通往太平府的路大概也就能修好了。”</p>
“到时候，孤亲自验收！”</p>
此间，君臣二人相识而笑。</p>
……</p>
越三日。</p>
今科两榜进士名单早已在皇城内外公之于众。</p>
苦读数十年，千里赴京赶考的举子们，已经是连醉三日。</p>
今日，是皇帝在宫中赐宴今科进士们的日子。</p>
按照规矩而言，这些新科进士们都是天子门生。</p>
可谁都知道，这天子门生只不过是以示皇帝拥有取天下仕的意思而已。</p>
等这些人一步步进入官场之后，他们的座师、恩师才是真正关系紧密、利益相关的人。</p>
皇帝，就是皇帝。</p>
赐宴时间定在了旁晚天黑之前，前后总是要一两个时辰，皇帝要和这些即将成为臣子的进士们谈话，要一起共饮，也要接受这些进士的进酒。</p>
前前后后，没有一两个时辰是忙活不完的。</p>
至深夜。</p>
应天城上元县太平里。</p>
东井巷，因为靠近东水关码头，此间住户构成颇为复杂。</p>
大明税署上元县分司税吏万金彪，穿着那一身能叫地方士绅商贾胆颤的饕餮服，手中拿着一只陶酒壶，双眼朦胧、摇摇晃晃的走在东井巷中。</p>
腰上的雁翎刀随着万金彪的摇晃，哐当哐当的发出响声。</p>
万金彪本就是太平里的人，过往是在东水关码头做事，后面从了军，跟随着南征大将军、开国公常升以及太孙南下交趾征战。</p>
在大罗城一战之中，万金彪追随太孙部首登城墙。</p>
万金彪杀敌一十二，身中五刀两箭，最要紧的伤是在右臂，肘骨骨折，战场上容不得人休息，等杀光了敌人之后，万金彪的手肘也落下了无法完全康复的损伤。</p>
军中是待不下去了，提刀噼砍几十下就会手抖，只能随行太孙回京。</p>
又因为腿脚是灵活的，脑袋不是蒙顿的，加之自己杀敌一十二的功劳，万金彪便成了大明税署应天府上元县分司的副税司。</p>
近来上元县的粮长税吏改制之事推进的很快。</p>
抄没的过程中，像万金彪这些人，口袋里自然是充盈了不少。</p>
今日刚在南边秦淮河与几位同僚喝过酒。</p>
此刻走在回家的路上，万金彪还在思索着该如何让那些城外的士绅老老实实的听话，好让他们将太孙交代下来的事情做好。</p>
听说太孙要大婚了。</p>
税署必须要拿出一份成绩来作为贺礼，百姓要能吃饱饭，税署要能收的上来税，不叫人从中贪墨，他们也要能借此去过上富足的日子。</p>
和和美美，一团和气。</p>
想着想着，万金彪就想到了家中新近刚过门的美娇妻。</p>
心头一热的万金彪脚下步伐便不由加快。</p>
前头，过了那个李家前后五进的大院子，到了后面的小巷里面，就是自家那独门独院的小家了。</p>
“该死的税署！”</p>
“怎不叫这些破家灭门的狗东西都去死啊！”</p>
“莫要叫莫要叫，小心别后面巷子里那姓万的听见了去。”</p>
“我等现在连叫唤都不能叫唤了吗？”</p>
“我可是听说，那姓万的仗着那身狗皮，才娶了那个小娇妻回家的，整日里弄得满院子晒被子。”</p>
“一个税署分司的副税司能有多大本事？回头我等使点手段，趁他姓万的不在家，淫了那小娇妻……”</p>
“好说好说！定叫那姓万的多几个野种。”</p>
“……”</p>
………………</p>
蹬蹬蹬。</p>
噗通。</p>
当皇宫大内的禁止在晨钟声中放开后，身着飞鱼服的孙成已经是满头大汗的冲进东宫，重重的单膝跪在了刚刚早起，正在庭院之中操练的朱允熥面前。</p>
“殿下，大事不好了。”</p>
“应天府出了灭门大桉……”</p>
“杀人者，税署上元县分司副税司万金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