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得廖慧成说完,全泰来又高声叫道:“老廖,快过来呀!《四库全书看个什么劲儿?反正全国还有三套半,真假都无关大局,这里可是《永乐大典!《永乐大典呀,老廖,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堪比殷墟甲骨、敦煌遗书啊!”
古籍研究和版本鉴定的圈子就那么大,全泰来这一叫喊,顿时引来一大票的关注:“老廖!老全!”
“哟,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你编《再造善本脱不开身呢!”
“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来吗?”
“全老师,您好!”
“好好好,咱们有几年没见了!”
寒暄片刻之后,大伙儿都围在展示《永乐大典的几个玻璃展柜旁边,开始切入正题,毕竟这才是全场焦点所在,足以影响未来十年文史哲研究的方向。其他小鱼小虾,还有凑热闹的新闻媒体记者,则闭上嘴巴,安静地围在他们周围,倾听专业人士的高论。
圈内人都知根知底,全泰来也不玩虚的,直接开始点将:“左启年老师,你对明清抄本最有研究,你们国图又藏了不少册《永乐大典副本,请你先说说你的意见。”
左启年是个看上去很斯文的中年人:“那我就抛砖引玉,先谈谈我个人的看法。首先,如果真有人对《永乐大典作伪,无疑是史上最愚蠢的行为。为什么呢?因为《永乐大典绝大部分已经散佚,根本没有抄袭借鉴的地方;但它又没有完全散佚,在国内外还存有零零散散的几百册,而且清代还有从中辑录出几百种书,想作伪,在内容上必须和这些现存的材料相吻合。再加上《永乐大典篇幅那么大,光纸张、抄录、装表花费就不是小数目。如果作伪,估计成本都要几千万、上亿,还是做出一眼假的西贝货,岂不是得不偿失?从展示的这几册来看,规格、笔墨、内容都不像凭空臆造的,如果全套内容都是如此,那我倾向于这部《永乐大典应该比较靠谱。但这是不是《永乐大典正本,或者说,有没有可能是《永乐大典在明代或清代的另一个抄本,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探讨。”
现场马上有人质疑:“老左,你怀疑《永乐大典在明清还有另外抄本,这一点我不敢苟同。要知道《永乐大典体量那么大,不仅有文字,还有图画,还涉及到造纸、砑光、装池等诸多环节。我记得明代嘉靖年间抄录《永乐大典副本,仅抄写人员就有109人,在举国之力支持下,历时五六年才竣工。抄录副本这么浩大的工程,只能是朝廷组织的大规模行为。如果还有另外抄本,在史书上肯定会有记载,特别现今《明实录《清实录俱在的情况下,这种丰功伟绩怎么可能会有阙失?”
左启年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还是要看到整部书,才能最终定论。”
全泰来继续点将:“鉴定抄本,最重要的一个依据是书法字体。沃子凯老师,你是书法大家,对明清书法也有深入研究,你的意见呢?”
沃子凯头发花白,面色却非常红润:“别的我不敢说,单从书法字体上看,绝对是经过长期训练、应对科举考试的馆阁体,现代人写不出。若是从书法气息上看,比较像明中前期书法的风格。如果整套书都是如此,我倾向于这就是《永乐大典正本!”
“卧槽!”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勐然爆出好几声或高或低的粗口,因为这是现场第一位专家认定是《永乐大典正本的。虽然大家心里本来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信,uu看书但顾及学术声誉,不敢当出头鸟,怕挨枪子儿。可他一说完,场中就有人拍大腿后悔了:万一是真的呢?岂不是让沃子凯这老小子平白得了好处?
一群版本鉴定的围在当场,居然被一个搞书法的抢了头汤,真是窝囊他妈给窝囊开门――窝囊到家了!
全泰来又点将道:“老廖,你是研究明清版本的专家,《永乐大典虽然是抄本,不是刻本,但版本鉴定的纸墨、印章、避讳字等,在这里都用得着。你谈谈你的看法?”
廖慧成觉得趴在展柜上看不清楚,干脆蹲了下来:“因为没有上手,像纸张、印章什么不好说,但我就说一点,版框问题。因为《永乐大典是抄本,每页涉及不同的内容、图画,所以全书的版框都是手工绘制的,这在历代版本中都非常罕见。由于是手绘的,就会导致每一页版框都会不同,而且会有绘制的痕迹。我们仔细看这展柜里摊开的书页,确实是手绘的。如果说是造假,那绝对是登峰造极的水准!”
全泰来又看向另外一位身材瘦削的老者:“霍先生,你们国图里藏了那么多册《永乐大典副本,可以说是最贴近《永乐大典正本的文献,也是鉴定《永乐大典正本最重要的根据。您也谈谈?”
霍松安清清嗓子:“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我接触过《永乐大典副本好几次,对它有直观上的感受。现在我也就谈谈直观上的认识,从气韵上看,它非常接近《永乐大典副本;从心理上说,我非常希望它就是《永乐大典正本;但从情理上讲,我实在找不到它在这里出现的任何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