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地域地貌以平原为主,偶有山峦,但也只是几座相互连绵的山丘组成。
若从凶猿与貘现在的视角看去,便会发现这石潭山甚至它所连着的几座山峦,就像是在这一望无垠的平原之上几个无关痛痒的鼓起。
就连此刻夕阳斜照,都拉不出多长的影子。
甚至还不如抬眼望去,前方那一座雄浑方正,高高耸立的遍体黑色的石台来的震撼人心。
斜阳夕照,金黄中带着一点橘色的光,仿佛给那座黑色石台披上一层纱衣,肃穆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神圣,震人心魄。
但他们一人一妖,一个身受重伤,乃至于连老巢都不敢回,另一个姓命还握在人家手中,静待命运的审判。
自然是没有心情去关注这样的美景的。
湍急的溪流边。
凶猿忽的停下脚步,它不堪重负的将扛在手中的巨石放下,而后纵身跳入其中,高大的身躯就这样靠在岸边,竟是一时间将小溪断流。
调整下姿态,将受伤的半边身子浸在水中,任由流水将身上的脏污冲去。
只是这溪水对于仍旧侵蚀着它身躯的地癸血,毫无作用。
但清澈冰凉的溪水拂过那以石化抵挡着地癸血侵蚀的半边身子,仍旧让它舒爽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貘,指着下游一片林外的村子外围的一户人家,问道:“哪里就是你家?”
貘如丧考妣的点了点头。
凶猿猛地转过头来,一双凶相毕露的眸子盯着貘,脑后忽然浮现出一轮光环,眼中散发出神异的的光彩,用嘶哑的声音喝道。
“抬起头来。”
貘被吓得一惊,下意识抬头,对上凶猿那双凶狠大眼,顿时便觉得眼前一切消失不见,自己此时所看的那双眼睛仿佛是一尊,神龛供奉,袅袅烟火下,一尊三头八臂,手持法器,高高在上的神灵的双眼。
那神明在此开口,怒声斥问:“那里可是你家?!”
听见问话,貘刚想摇头否认,但下一刻却仿佛想起什么一般,眼中浮现出挣扎之色。
这时,神明再次发声怒喝:“回答!”
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起滚滚回音,貘心神顿时为之所夺,指着哪一户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道:“哪里才是我家!”
“原来如此。”
凶猿点点头,放开神术。
貘顿时如蒙大赦,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但很快就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当即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凶猿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扔给貘道:“你骗了本尊,但是没关系,本尊还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持此令牌,去镇上神庙之中,将神像左边第三只手中的瓶子拿来,本尊便绕过你和你的家人。”
貘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仿佛寒铁所铸,一面刻着霓裳云纹般飘逸的“采练”二字,一面刻着“赤湖镇镇守神——赤练”的字样。
貘看到这令牌便明白,这位尊神是想要自己去镇上神庙中取来东西,他所在的村子便属于赤练镇管辖,而面前这位,赫然便是赤练镇神庙中高坐神台者,整个赤练镇范围内,最高的统治者。
只是不知为何,他要让自己去他家里取东西,而不是自己回去。
但这都不是他所能考虑的,他当即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咦?”
看貘去的如此干脆利落,凶猿有些意外,但也不担心区区一个凡人能使出什么幺蛾子。
但他这样的态度却还是令凶猿心底没由来的一阵不舒服,在神面前,人竟敢不恭敬?
它喊道:“两个时辰,你只有两个时辰。”
赤练镇离这里距离不远不近,但正常也是需要将近四个时辰才能打一个来回的。
闻言,貘一言不发,只是闷着头,从走变成了奔跑。
目送着貘远去,凶猿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将眼神流转在自己身上,看着泡在水中的身躯,他不由得低叹一声。
以凝种之境谋算灵境,尽管时日长久,但到底还是出了问题,而他自己也是,不能遏制住自己的贪念,导致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顶着这一身恶臭的地癸血,连神庙都不敢回。
也幸亏为防不测,他提前配置了地癸血的解药,让这凡人去取。
不然那才是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在这时,下游的林中,忽然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
“他娘的,到底是谁在上游堵水!别让老子抓住,不然非得弄死他!”
旁边还有一道女声在劝:“你别这么暴躁,有话和人家好好说。”
闻言,凶猿低头看了眼,正是自己压的这溪水断流。
他不由得摇头发笑,正愁抵御这地癸血,术种力量快要耗尽,这就有人送来好处了。
他当即起身,一手托起那陶瓮石块,一个纵越。
今日村里狩猎的领队狼将几个狩猎的好手都带出去,说是有什么要事,于是狩猎队的一员,狸正好在家休憩。
结果去溪边洗衣的妻子却跑回来说是,溪水断流了。
开什么玩笑?这小溪可是从赤湖发出来的支流,怎可能断流?
唯一的可能就是上游哪个村里缺心眼的又在堵水浇地,那一年种粮的时节周围的几个村子不为水权狠狠打上一架?
就是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眼下这个时节还要堵水,好不容易休息休息,还在揪心那采练台徭役怎么办呢,就来了这么一遭子事情,这是堵水吗,这是给他添堵!
于是撸起袖子就要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缺心眼的水贼。
但……
正在愤怒狂喷的狸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一个黑影便将他笼罩,他只看见两条宛如石柱般的……腿?
紧接着,他就听到一句嘶哑的问话:“你说,你要杀了我?”
一股霸道凶残的气息伴随着强烈的恶臭气味扑面而来。
狸抬起头,正对上一张狰狞凶恶的猿脸,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当即吓晕了过去。
倒是一旁的女子当即从呆滞中反应过来,连忙跪下,不断的磕着头。
“没意思。”看着眼前的二人,凶猿不禁摇摇头,这一刻他竟然有些想念刚才那个小子了。
旋即一手捞过那还在求饶的女子,在她的尖叫声中,一口将头咬下。
世界安静了。
它咯嘣咯嘣的嚼了起来,洁白的骨茬混杂着血肉与脑浆在大口中翻滚,忽然它呸的一声,将一团黑色的毛发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