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严豫有意为之,他图的又是什么?他已将借心玉公主身边“侍女”刺杀景帝一事清算了魏海,打击了严懋,还胁迫了汪氏,在这一石三鸟之外,莫非他还有算计?
严恪察觉到展宁眉眼间掠过的疑惑与隐忧,再听她的喃喃低语,不由问道:“阿宁可是想到了什么?其实每年入冬前后,北漠游骑都会滋扰边境,掠夺过冬物资,但从没有这一次这么大的阵势。不过心玉公主是恭帝心头肉,北漠使团又被扣押了这么长时间,恭帝借题发挥,也算合情合理。”
展宁摇了摇头,“我之前与你坦白过,我是侥幸重得了这条性命。在我的印象里,上一世并无这场战事。而这场战事的引子,却是严豫埋下的,我担心……”
展宁的话尚未说完,严恪便已经领会到她的意思。
他将食指压在唇边,与展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起身到门外查看了一遍,见无旁人,又关好了门窗,才返回展宁身边。
“阿宁是担心,这件事是严豫埋下的一步棋,他想从中获利?”严恪已经自展宁处知道,严豫与展宁一般,都是重生而来,他前几日梳理心情的时候,并没有忘记这一点。“阿宁,我想问你,上一世究竟是谁得了帝位?”
严豫问话之时,面上神情极为凝重。寂静的房间里,气氛沉重得几乎连空气都流转不动。
展宁抿了抿唇,轻声道:“是严豫。而且这一世的变故很多,许多事情和原本的轨迹已经不同,我虽然暂时逃过了严豫的逼迫,但严豫在夺嫡这条路上,也比原本走得快得多。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与端王严懋之间的势力只能是平分秋色,但眼下,说他们的胜负是七三之数也不为过。或许严豫坐上那个位置的时间,会比前世快许多,也容易许多。”
严豫最终夺得天下这件事,一直是展宁心里的一个极重的负担,她与严恪在一起,心里最担忧的也是这件事,她害怕自己无法扭转局势,却害得严恪与她一道受累。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若是一个人,孑然一身,倒也不惧着严豫什么。人生在世,最艰难不过一个死字,她早已历经,不会再怕到哪里去。
可如今,她的母亲兄长安康,还有严恪携手相伴,她担心严豫最终夺了帝位,会对他们不利。
展宁忧心忡忡的模样,落在严恪眼中,严恪自然明了她心中在想什么,他伸手捉过她那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缓声道:“事情尚无定数,阿宁何必这么早就担心。而且我求皇祖母赐婚之时,便已替你我两家人想好了退路。若严豫有一日登上帝位,却容不下你我,这天下之大,也不会没有你我立足之地。”
严恪的声音里,有种安抚人情绪,让人信赖的力量,展宁被他握着双手,心里的担忧也淡了一点,她问道:“你说的,是什么退路?”
严恪与她轻笑了下,“阿宁,你可听过一句民间的玩笑话?打不过就跑。别说严豫还未登上帝位,便是他登了位,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皇祖母已经允了我的请求,待你我成亲之后三年,便让你我前往封地。到时候,若你的家人愿意,自然也可一道前往。”
因汝阳王一直留居京师,展宁上一世与汝阳王府也少有来往,她早把封地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如今听严豫提起,她稍稍愣了下,仔细想了一阵,道:“阿恪,你父王的封地,似乎是东南最为富庶的锦荣两州?这两处一年物产,缴纳的赋税,全都不是小数目。只是,锦荣两州虽离京师千里之遥,但也并非严豫鞭长莫及之地。这个躲法,能躲得掉?”
“所以我与皇祖母另求了封地。”
“什么?你另求了什么地方?太后娘娘怎么会答应?”
展宁这下听得更加吃惊,这先帝封封诸王之地,岂能随便更改?便是以太后之尊,没有了景帝同意,没有百官赞许,也不能轻易更改的。
严恪听她一连串的疑问,不由轻叹口气,道:“阿宁,你什么都好,就是爱担心。这件事虽未尘埃落定,但皇祖母既已允了我,便有八成胜算。你只管信赖我便好。”
展宁还想说什么,严恪却笑了打断她的话,“若你想操心,不如操心操心别的。眼看入了冬,很快便是年关,每年年关都是官员校考之时。展臻肩上虽担着江南治水重任,年前也要回京接受校考。等他回了京,离咱们的婚期也就不远了。阿宁,我想早些将你迎进门。”
严恪平素性情一贯严正,今日却频频与她说着亲昵言语。
展宁脸色不禁飞了红霞,心里却自有一番难以对外人道的喜悦甜蜜滋味。
她与严恪目光相对,视线纠缠,只觉万千言语都在这脉脉相望间相通。
她想,这一世她所求,便是与严恪一道,从少年青丝,一路到暮雪白头。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