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却是一拱手,坦然道:“谢大人,这里非说话之地,迟些恐又有胡贼追至,我看你们这一路也是鞍马劳顿,不如先把这些人埋葬,然后上我的地方稍事休息片刻,再上路也不迟。”
王烈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不该他问的他绝不多嘴,谢鲲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被人追杀,他都不会问,无论前世今生,多嘴爱打听的人都只能徒增别人反感,最后被人踩死。
他不管谢鲲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总之这样一个人物,肯定不会是冲自己来的。
其实,以王烈的分析能力,现在心里对谢鲲的大概去向已经明了,无外乎是王浚那里,而且肯定是肩负着偏安江左的琅琊王司马睿的命令。
谢鲲见王烈开口相邀,又看了看已经疲倦不堪、浑身伤痕的手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如此,有劳小郎君了。”
王烈听了,心下暗喜:“谢大人,这边请,这里就交给他们处理吧。”
王烈又叫过苏良,吩咐他带人将这道路上的人马尸体全部处理干净,若是敌人,死的都拉到十里以外再行掩埋,还活着的就再补上一刀,而且一定要将这些胡贼的级全部砍下,用石灰腌上,将来还有大用;若是马匹,死了的拉上山去当肉食,活着的当然更要拉上山去,正好组织一小队骑兵。
最值得收刮的,是双方遗留的弓弩,尤其是谢鲲死去的那几个汉人骑士身上的小型手弩,这玩意可是好东西,给普通人训练上几日,就能杀死一个久经训练的老兵。
王烈当着谢鲲的面将这些吩咐下去,丝毫没有要避开他的心思。
因为王烈清楚,当着谢鲲这种处事坦荡,又是大家族出身的人物,你若小里小气,躲躲闪闪,反而叫人家轻贱,还不如直接行事,反正这点死人的东西人家也不会看上,更不会将从刚刚救过他们命的恩人手里把这些要过去。
除非这个谢鲲和刘佑是一般人物,不过若他真和刘佑一般,那王烈也不介意将他留在鸡鸣寨中养老。
王烈这种坦荡的处事风格,无疑又让谢鲲对眼前的少年多了几分好感:“处事得体,办事细致,指挥得当,而且看身手也不错,是一个将才。”
谢鲲迅对王烈做出了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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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寨内,王烈将谢鲲让在上,自己跪坐一侧。
看着虽然粗糙简陋,但是却格外干净的山寨,谢鲲连连点头。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寨,人口大概不足两百(其余人早已经分散到鸡鸣山附近的两个分寨之中,谢鲲却是不知道),但以小见大,见微知著,就凭王烈能把手下一干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将寨子建设的比江左的小镇还要繁华,这份本领就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其志向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小小山寨之主这么简单。
尤其是听闻王烈那些手下不过是训练了月余,多的也不过是训练了半年,就有一股老兵的精神气质,更让谢鲲感到吃惊。
也因此,王烈在谢鲲心目中也迅由将才变成了帅才。
谢鲲甚至想:“如果给这少年郎一只军队,让他训练一年,只怕我大晋就会多出一支百战雄师。”
不过谢鲲转念一想,又无奈苦笑:“自己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么还有闲心管这少年郎的问题。”
谢鲲因为自身性格的原因,在江左得罪了权贵,被人在琅琊王面前进了谗言,所以才会被千里迢迢打到了幽州,名为琅琊王的代表,幽州的监军,实则是有人要借刀杀人。
否则,他一路行来,小心翼翼,尤其是进入石勒的控制区域的边缘,就开始潜行。
但刚到青、冀、幽三州交界,就遭遇了石勒人马的伏击,明显是有人透露了消息,让石勒早有准备。”
不过以石勒的雄才大略,能劫杀自己,肯定也是受了蛊惑,说不定是有人告诉他:“谢鲲北上,是带着琅琊王的密令的,要王浚讨伐你。”
想一想,若说没人故意陷害自己,到时奇怪了。
就算自己今日侥幸不死在石勒手中,到了幽州,自己的身份也尴尬无比,可猖狂的刘佑不同,刘佑是武将,手下有重兵;他谢鲲一介文士,只要和王浚意见不合,加之琅琊王那边妖其监督王浚的命令,他就有可能被王浚一怒之下杀死。
王烈见谢鲲的脸色一会欣喜、一会沉思,一会咬牙,一时也没有猜透对方的心思,但见四周并没有什么外人,谢鲲的那些手下已经被安排下去休息,只有两个忠心耿耿的护卫还站在一旁。
王烈想了想,试探着开口:“大人有心事?”
谢鲲看了看王烈,也是心郁难结,又觉得王烈和自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和利害关系,忍不住长叹一声:“小郎,老夫很羡慕你啊。”
王烈一听,忙拱手道:“大人说笑了,我是山野之人,哪里值得大人羡慕。”
谢鲲闻言,摆摆手道:“先不说你是不是山野之人,光看你行动坐卧,和寨中兵卒的编制、训练,就能看出你是个军人,小郎又何必欺瞒于我;至于我为何羡慕你,羡慕的是你自由自在,山寨虽小,却天下可去,那像老夫,要听人号令,身不由己。”
王烈闻言,神情一凛,谢鲲这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里,不愧是历史上的大师级人物,单凭这洞察力,就够王烈学习了。
前辈自有前辈的道行,决不能因为他们没有经过各种思潮的冲击和洗礼,就轻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