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的话语怎么讲都有些伤感,衷瑢注视着半抹黑暗里低落的德爷,美丽的面庞浸在浮光里,自有一番寂寥。</p>
“德爷你什么时候回來?”她伸出手将慕亦垂下的发丝撩到耳边。</p>
“大概明年这个时候,我不在你自己当心一些,很多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尽量不要参与,就算被卷进去了…问心无愧就好。”慕亦低头兀自一笑,无奈尽显。</p>
不远处的歌楼人声鼎沸,在衷瑢听來都已是对岸的靡靡之音,人世间本就纷乱,身处飘零或是落寞,其实再正常不过,就像这一刻的离别,她忽然开始明白,离别与再见的重复上演,才是生活。</p>
既然活着,那就好好地生活。</p>
“我知道了,德爷你也照顾好自己。”衷瑢微笑道,无处可放的双手只能捏错在身前。</p>
“不过在我走之后,”慕亦轻轻拉过她的手,拜托道:“我想请你帮个忙。”</p>
庭院里虫声轻撩耳畔,云长天睡在秋千上还在等她回來。</p>
他望着天上的明月,心里不断思索自己的阴谋诡计总是失败的原因。</p>
难道他沒有梁又梦聪明?所以达不到目的?还是老天不帮他,尽帮着董嘉言了?</p>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p>
他胡思乱想,甚至开始怀疑起梁又梦,衷瑢这时候终于來了,打断了他脑袋里刚生成的有些可能性的思绪。</p>
“今晚睡这里?”她小心扑到他胸膛上,晃悠悠的秋千带着他俩一起轻轻摆动,就跟睡在小船里似的。</p>
“月华作水,秋千作船,好梦为风,美人为伴。你说这样是吗?”云长天空出一只后枕的手揽在她肩上,借着月光看到她额头朱红的胎记,蓦然想起初遇时的光景,那晚也如今夜浪漫美丽。</p>
“才不是。”衷瑢咯咯笑起來,翻身落到地上,还将他拉扯起,一同上了星汉阁的屋顶遥看附近街坊的灯火璀璨。</p>
“你说我们能不能天长地久,白头到老啊?”她倚着云长天,借德爷与何音分离的残念感怀自己的爱情。</p>
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某一天,还真的,她和云长天就散了。</p>
他沒有回答,只是声音低低地笑,在笑什么不肯告诉身边人。</p>
“你这么笨,告诉你也听不懂。”他最后如此解释。</p>
衷瑢自认为是挺笨的,也就不反驳,跟着他一起傻笑。</p>
稍微有些舒坦的日子比磨难重重的时光更像流水,眨眼间,月份一下就晃到了九月初,京城又该入了凉秋时节。</p>
在两个月内,歌楼的生意比之前好了很多,但凑合起來,减去各种费用,手头剩余的还不够用來还举贷。因着冯朽是个面子极薄之人所以总是讨不回这笔五百贯的欠款,每來一趟,必是让店里的跑堂或是梁又梦拦住,最后好言请了出去。</p>
青岩娘子已來催过好几趟,给了个期限必须得还,不然直接将冯朽告到官府去,这下冯朽有些怕了,自己辞官已是丢尽了家族脸面,这下要家人知道还学着父亲在外边不务正业,那还不得被扫地出门,重演父亲的悲剧?</p>
“不行…”他在店里踱來踱去,想着要不先挪出自己的钱给人家垫上,但是五百贯不算小数目,问家里要保准露馅,因此想到自己合伙的红妆楼是不是可以渡他过一下难关。</p>
冯朽当即约了红妆楼老板,贾英,在楼里的厢房坐下一叙。</p>
“冯少爷这是顺了哪趟风?自己生意可还好?”贾英刚忙完事,风尘仆仆地进门來,一边走一边朝他拱手作揖。</p>
“我不跟你客套了,就问你一句,我们是不是朋友?”冯朽不等他自己走近,赶忙迎了上去,堵在面前。</p>
“是是是,你这是做什么?外边还有人看着,总得有点样子,你说你这人,玩个姑娘也这么猴急。”贾英卸下正经模样,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不正经口舌。</p>
冯朽让他戳到点上,脸立马红熟,差点要跳脚,但是外边人來人往,还有若干艳丽仆妇等着老板回去,便忍了下來,压低声音问道:“先借我五百贯可不可以?”</p>
“五百贯?!”贾英惊呼一声,让冯朽连忙捂住了嘴。“你要这么多做什么?”</p>
解释过缘由,一向吝啬的纨绔公子笑话他道:“这债宁可让它拖着也不要自己來还啊,听我的,你把五里庄关了,上红妆楼安心把这边的生意做起來,不会比你那破地方要差,那帮人要是敢告,就让他们上衙门去,看看到时候谁扒了谁的皮。”</p>
“但是…”</p>
“但是什么呀,又不是你借钱不还,也不是你借出去收不回來,你只是个中间人,讨债的活就让放债的人去做,为了那么些铜板,用得着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吗?”贾英挺过手背朝冯朽的胸膛上叩两下,冯朽即刻转念道:“你说的…虽然有道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