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拳一礼：“王妃嘱咐，奴才铭记在心。说一句逾矩的，王妃既知王爷心性如何，现在开始，就应收拾心情，重新生活，否则王爷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定。”</p>
她沉沉闭眼又睁开，故作笑意：“我们到底是不一样，若是感情多年能容易割舍，我倒真成了无心寡义之人，单为了王爷这些年深情相待，我孤苦守他一生也并不委屈，再说你，就真的去寻找新生活了吗？夙恒生性喜爱热闹，你一心要为夙恒去守陵墓，陪伴他，我怎么会不知道……”</p>
长泾抿唇一笑，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长长对视，这些年的辛苦喜悦滋味，通通融化在一字一句的理解中，他们是一样的人，一样地在乎夙恒，一样地舍不得他受苦，相互规劝礼面之中的话语，到底都改变不了对方的想法。</p>
长泾半晌从袖兜中取出一只玲珑琉璃木匣，双手一呈：“这是奴才为王妃做的最后一事。”</p>
秦羽蹊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六角药包，滋味刺鼻难闻。</p>
长泾看她收了起來，轻声道：“此药是南山道士花尽十年之力研磨而出的，名叫生死混沌，王妃若是实在难以忍受返回长安，就取一勺，容于水中，片刻喝下，七日之内，犹如死状，呼吸体温皆无，脉搏弱至消失，七日后恢复原状，王妃谨记，切不可服用过量。”</p>
她怔忡片刻，接过木匣，紧紧握住：“多谢。”</p>
“这是逼不得已的最后一棋，王妃放心服药，自有云草收拾后事。”</p>
长泾将包袱提了提，清咳一声：“宁王旧部暗影卫，余二百人，皆遂奴才隐在陵墓四周，化作平民百姓，躬耕田园，得王妃令则出，视死如归，王妃尽可放手一搏……如此一來，王爷所留嘱咐，奴才均已完成，只此一别，來日再见！”</p>
长泾垂首，向后退了两步，郑重地行跪叩之礼。</p>
秦羽蹊深深地望着他，唇瓣微启，将一切不舍化作对他的浓浓感激：“长泾，后会有期！”</p>
此后天涯路远，夙恒所留人间最后一丝的温暖，也将离开她飞往别出去了。</p>
袖兜中沉甸甸的药匣，仿佛蚀人骨肉的猛兽，秦羽蹊一手扶额，走到宝椅上坐下休息。</p>
昭衍，你要怪她无情就怪吧，她此生是负你无疑了。不知你曾经历过天人永隔的冰冷苦意沒有，她是真的感受够了，也十分疲惫，也许逃离是对她最好的成全。</p>
“母妃，你知道永定宫吗？永定宫的椒风堂是孩儿的住处，宫女姐姐们说，只有皇后才可以用椒泥涂抹墙壁，昭衍是不是想让孩儿做他的皇后？”</p>
窗外的阳光从指间倾斜而出，跳跃在她白嫩的小脸上，她一手支颐，苦恼地自顾自答着：“母妃，做皇后有什么好的呢？那么大的宫殿要自己一个人住……虽然孩儿也很喜爱大房子，但孩儿更想跟昭衍一起住……那是不是，不当皇后，就不能在一个榻上睡觉？”</p>
秦羽蹊倚靠在美人榻上，眯着眼静静地看向窗外，在她臂弯中躺着的淇璋翻了个身子，趴在榻上，瞅着她：“母妃……母妃怎么不说话？”</p>
秦羽蹊沉沉地“嗯”了一声：“璋儿做了陛下的公主，就可以跟陛下睡在一处了。”</p>
淇璋睁大了眸子，一副“娘亲真聪明”地表情，满意地点着头，两条小腿交替着晃來晃去：“可当公主沒有当郡主好，母妃知道扶疏姐姐吗？扶疏姐姐是惠娘娘的公主，可昭衍并不喜欢她，但孩儿觉得扶疏姐姐很好很好，她会把惠娘娘亲手做的点心藏在袖子里带给璋儿，惠娘娘做的点心可好吃了！”</p>
惠妃……扶疏公主……</p>
昭衍真是个不顾礼仪尊卑的任性之人，公主爵位远远比郡主要高，何况扶疏还是他的第一位公主，金枝玉叶自不说，待遇也应该是内廷中顶顶好的，可惜被昭衍本末倒置，便宜了她怀中不知事的小淇璋。</p>
秦羽蹊紧了紧手臂，把淇璋锢在身侧，看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腰间，温热又妥帖。</p>
“淇璋日后要学会疼人了，陛下待你的好，都要记在脑瓜里，等长大了，好好孝敬他，也不枉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秦羽蹊语重心长了一番，又蹙起眉头，怀疑自己说的太沉重，淇璋明明才三岁半，她懂什么是孝敬呢。</p>
“淇璋记不住，淇璋要母妃帮忙记住，好不好？”</p>
淇璋弯弯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伸出小手到秦羽蹊的胳肢窝里，闹着要挠她，秦羽蹊忍不住“腾”地坐起來，闷咳了几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这样闹，还要母妃帮你什么？！”</p>
淇璋扭了扭，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淇璋的母妃真好看，比惠娘娘好看多了！”</p>
秦羽蹊爱怜地看着淇璋，无奈地摇摇头，将她头顶的碎发掖了掖：“日后在内廷中，可不许这般胡说，不然你扶疏姐姐就不给你带点心了！”</p>
淇璋如临大敌，扒着秦羽蹊的胳膊，小狗似的摇着尾巴：“那怎么办……怎么办……求求母妃了，快告诉淇璋吧……”</p>
秦羽蹊笑眯眯地慢悠悠道：“扶疏姐姐疼你，你也要会疼姐姐，有了好吃的，不要只顾着一个人吃，分享出去，两个人一起不是更快乐吗？还有惠娘娘，见面的时候多多说些好听的话，惠娘娘高兴了就会更加疼爱淇璋。”</p>
“淇璋记住了！可是……可是……淇璋在内廷里还有母妃在呢，有母妃和昭衍疼爱孩儿，孩儿就知足了！”</p>
内廷……</p>
秦羽蹊慢慢蹙起眉头，一手抚上淇璋的小肩膀，轻轻握住：“淇璋……母妃……”</p>
她可能沒办法陪伴她长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