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跟朋友讲起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朵日剌笑了笑，笑容干巴巴的，让人瘆到心坎里去。</p>
“怎么……怎么可能……”</p>
“你以为他会为了秦羽蹊守身如玉？可惜他是个皇帝，有社稷有宗族的皇帝，传宗接代就算他不着急，太后也不会放任自流，冯嫔都封惠妃了，你说他急不急？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都说男人会为了女人动些恻隐之心，怜惜之意，可惜我在陛下身上看不到。”</p>
芳翘讶然：“你答应了？！”</p>
“我不答应，当真让惠妃生皇子吗？”她一个人往前走，不再搭理芳翘。</p>
芳翘这次并沒有跟上去，她的手开始颤抖，心里开始害怕。朵日剌这一句话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多，多到让她心惊胆战。如果说为了权位，故意邀宠是朵日剌的手段，那为了权位替一个男人生孩子，这算什么？</p>
朵日剌不如在她耳边说，我对陛下一往情深，你自己收拾残局吧。</p>
她是个比陛下更心狠手辣之人，爱上陛下就是个不可触碰的危险信号，李贵妃犹得不得好死，秦羽蹊……秦羽蹊又会好过吗？朵甘族权势滔天，覆盖着整个粟城、卫清，秦羽蹊做的，可是卫清的女主人……</p>
芳翘紧紧握住身侧的双拳。</p>
她只想让秦羽蹊快些回到陛下身边，她不想让秦羽蹊死，更不想让宁王受到牵连……</p>
敏虹自李贵妃殁后，被陛下钦点到御花园侍弄花草，御花园的花草姑姑对敏虹敬重万分，毕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有面子得皇帝的亲自调配。敏虹有了自己的屋子，还有六个随身服侍的高等宫女，陛下有令，不让她死，敏虹知道陛下对羽蹊情根深种，她又是羽蹊在内廷最在乎的亲人……</p>
李贵妃的西楼被肃清，宁王的人全部被陛下发落陪葬。</p>
敏虹的身子好些了，她夜半愁绪起的时候，也会在朦胧之中听见小姐轻唤的声音，不过她想记起的，都是曾经在府上的年岁。</p>
敏虹不懂花草，花草姑姑也绝对不允许她插手，日日跟着六个高等宫女，实则是比她小了一轮的，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们，读书认字，画画花样，帮人缝缝补补。闲來无事就在御花园的角落里晒一会太阳。她的日子太漫长了，漫长到有些寂寥。</p>
有一日她想起來羽蹊，觉得要写点东西给她，问问她近况如何，就托人把御前总管喜田公公叫过來，喜田公公与秦羽蹊交好，十分乐意帮她们姐妹二人传递书信，只是嘱咐她不要将李贵妃的事情透露出去，尤其是西楼肃清宁王的人这件事，他表现的严肃镇静，敏虹不敢造次。</p>
她就写陛下待她很好，调离了西宫住在单独的小院里，像极了古时候男人在外面养的小妾，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p>
这么远，到卫清，羽蹊收的到吗？她这一生算是废了，但羽蹊的一生还长的很。</p>
小姐去了，她就指望着羽蹊能好好过活了。</p>
敏红愈发看透了，颠沛流离不如安享岁月，欢声笑语不如亲人相伴，要是想到有今日，她一定加倍加倍地好好生活。</p>
两个月后，有一次女眷进宫赴宴，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到朵甘妃怀孕的消息，她大惊，疯似得跑回屋子躲起來。</p>
那个女人如今有权有势了，她会不会來杀了自己……</p>
那一日喜田公公百忙之中过來告诉她。</p>
“贵主儿去了，陛下也觉得不能亏待姑姑，才让姑姑來此任闲散职位。”</p>
这些她都知道，遂乖觉地点头应是。</p>
“还有重要的一事，”喜田正色道：“前些日子是奴才不长心，姑姑让寄给卫清的信件，奴才都大包大揽了，陛下私下里也知道了，但并未责怪，看是沒有在意，但姑姑清楚，如今朵甘妃怀孕得势，内廷风向大变，奴才也不晓得陛下的心思了……”</p>
敏虹咬了咬唇：“我懂了，公公切莫为难，我不寄信了。”</p>
喜田这才放心：“姑姑是明白人，奴才这就走了。”</p>
喜田一走，像是把她全部的希望都带走了，心中空落落这这般严重，还是第一次。羽蹊的信她沒有收到一件，也不确定她是否收到，但……只要能写过去，她就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是有盼头的。</p>
现在，她觉得累极了。</p>
朵甘族的晚宴满是手扒牛羊肉，夙恒口味淡，吃不中，早早敬谢不敏退出來，族长有意请他们夫妻留宿一晚，却被夙恒婉言拒绝。车队继续启程的时候，月上三更天，星稠黑幕舒朗，微风抚草东去，四方的天地一派宁静祥和，秦羽蹊疲惫尽显，躺在毛毡榻上小憩，夙恒盘腿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在手掌心里一下一下地揉搓着。</p>
夙恒的手温温热热，指腹上的薄茧揉的她的手痒痒的，闭着闭着眼，秦羽蹊一笑出声：“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手。”</p>
他仔细看书，手里拿着一个镶金的水晶放大镜上下晃着，随意地“嗯”了一声，把掌心翻开给她看。</p>
秦羽蹊捏住夙恒修长的手指，偷偷抬眼瞄他认真的样子。</p>
夙恒就是书上说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她喜欢看他安静一处念书的样子，身上仿佛被温润的暖玉光芒覆盖，发丝染上烛火跳跃的亮度，那双黑玛瑙似的眸子里似藏着千言万语，时而带着笑意，时而带着一丝通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