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点着煤油灯,矮桌上叠着堆礼盒,秦羽蹊狐疑地看了一眼,直接问道:“陛下是要送谁?”</p>
“送你的故人。”他并不掩饰:“半年多未见,此行去怎么可以空手。”</p>
“我自会准备……陛下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道的,以为是奴婢蛊惑了陛下,才让陛下深夜出宫!”她的焦急爬上面容,与这安逸的夜有几分相冲,昭衍细心安慰:“自行只有你知我知,小桂子知,你若嫌他碍手碍脚,明日朕就把他放出宫去,你放心了?”</p>
秦羽蹊一跺脚:“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舍己为人谈不上,害人就不必了!”</p>
“你莫急,这礼盒是我下午一个一个准备的,不过包装是喜田拿出去做的,我不愿坦露身份,也不会准备格外贵重的礼物,只是你的,一点心意罢了。”</p>
他倾下身,往她面前凑了凑:“你将要奔你的前程,走前,看望秦叔也是尽孝道,宫女不让出宫,只得我带你出来,没有别的意思,不求烽火戏诸侯得褒姒一笑,了却你一桩心事就是了。”</p>
她扁扁嘴,安静下来,一手把他推开:“我知道你的好心,可你是陛下,是皇帝,稍有差池,外廷的那些臣子嚼舌根嚼的比内廷还厉害,你不怕我都怕。”</p>
“一次出格就够了,反正也谈不上第二次了。”他微微坐正,语气中尽是嘲讽,秦羽蹊微微抬眸望着他,昭衍侧过脸看向窗外,不知窗外黑洞洞的他在看什么,只是那张令她无限痴恋的侧颜,已是这世上最勾魂摄魄的所在。</p>
两个人默默无言,除却双份的沉默无奈,再无别的话可讲。</p>
半个时辰后马车行至福禄里,秦府好好地一个大宅子,被拆的七零八落,唯有东南角秦叔的小平房还留着,墙外种满了紫薇花,地上是新翻的土,几株矮黄的玉米杆孤零零地插着。</p>
她多年后再次回到熟悉的旧地,反而觉得陌生,比起夜间荒凉的宅院,还是宫里更加温暖。人真是忘本,她变心变得这样快。</p>
“距离四九城这样近,怎么还卖不出这块地?”她默默往里走。</p>
“自从知道秦叔住在秦府旧处,朕就命人将此地圈起来,等你有一天到了岁数想出宫,这几年的月例也足够你将秦府好好翻修一遍了。”</p>
他左右手拎满了礼盒,远处小桂圆委屈地望着陛下,都说男人难过红颜关,陛下这算什么事?</p>
“世事弄人,你不必执着于此地了,我此生都不愿再回来,至于秦叔……我再给他老人家找个好住处得了,这片地你还是卖了吧。”</p>
昭衍默然停住:“他并不愿意搬走,朕才出此下策,你不愿再回来朕也欣慰,离开皇宫,天高任鸟飞,少了规矩束缚,人才活得真。”</p>
“多谢陛下。”她转身,眸色清亮可人。</p>
他站在树影之间,银月光斑驳洒在衣袍上,带着丝丝烟火气息,她转过身:“这么晚了,不知秦叔休息了没有。”</p>
两个人站在木门前,秦羽蹊上前敲了敲:“秦叔,是我,羽蹊。”</p>
过了许久,一袭青衫的老人“吱扭”打开木门,秦叔半生文人,平日只会读书写字,管理宅院,老来不求会安心于田园,至少人是利利索索,整整洁洁的。他手执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昏黄的一点豆光下,映出秦羽蹊熟悉的面庞。</p>
秦叔惊喜道:“羽蹊……原来是小小姐啊……”他窘迫地往旁边让了让,打起帘子正要请秦羽蹊进屋,又看到她身后的人,和蔼问道:“这位俊俏的公子哥是谁?”</p>
“他……”秦羽蹊略微一顿,昭衍那边已经抢先答道:“羽蹊是我未过门的妻子。”</p>
秦羽蹊大骇:“你……”</p>
秦叔立刻笑眯眯地:“原是宁亲王世子殿下驾到寒舍!”</p>
昭衍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秦羽蹊连忙问道:“秦叔怎么知道我姑爷?”</p>
“早些日子,姑爷就差人送了很多东西来,一些山参补品,老头子享用不得这些贵重之物,恭恭敬敬地奉在案上,今日一见姑爷,真是三生有幸,羽蹊,秦叔这才放下心了!”</p>
说罢,秦叔想到什么,他掀帘子的手一顿:“我这里……脏乱得很,不敢让姑爷进来……”</p>
昭衍忍住对夙恒莫名的不满,将礼物放到一旁:“秦叔不必客气,您是羽蹊的救命恩人,便是我的恩人,今日拿来的东西都是市井间采购的米面油,并着一些点心,山参虽好,但平常人家做起来繁琐,不过保值的东西,奉着也就奉着吧。”</p>
秦羽蹊感激地看着他,昭衍总归是心细,做事情场合分得清楚,不比夙恒,只要是好的,一股脑地塞给你。</p>
秦叔直点头:“说的是说的是,劳烦姑爷照顾我这个老头子!”</p>
秦羽蹊上去挽住秦叔:“今日若不是姑爷通传,我还见不上您老,宫中一会上钥,我们呆不了一刻就要回去,您老这有什么缺的,差人去宁亲王府给姑爷递个帖子就成。”</p>
她一说“姑爷”二字,昭衍就浑身暖洋洋的,仿佛雨打的芭蕉活泛起来,一双眼睛也殷切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