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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李含元站在拥挤的公交车里,一只手勉强抓着吊杆,另一只手拎着包。
包是妈妈给她买的皮质的,是好东西,但是单单一个包就很有分量,里面装上东西就更沉了。
现在她感觉两只胳膊都很疼,一只胳膊是向上拉抻到极限的疼,另一只胳膊是被皮包下坠的疼。
每一站,站台上都有成片的等车的人。每到一站,车里的人流就从车前门到车后门迅猛地流动一次。
李含元被挤得摇摇晃晃,手里的包经常被人刮走,挤在另一个地方,李含元不得不拽着包带把它拽回来。包带都抻长了三寸。
她喜欢轻巧的布料袋子,肩上一挎,不管到哪里,都是轻装上阵。
可是看看面试现场,看看公交车上、地铁站里的人,只有挺括的包和笔挺的职业装才是相配的。还有人穿着光亮的正式皮鞋——一眼就能感受到那种皮鞋的硬度,有切身体会的李含元,看到别人穿硬皮鞋,自己的脚都跟着疼了。
没有轻装上阵,都是负重前行。
李含元的眼前浮现出刚刚招聘会上,在她前面递简历的女生,拿着被退回的简历,失望走开的样子。
又想起无数个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过着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日子。从小到大,她总有充足的零花钱,从来不知道赚钱难。
现在想想,爸爸妈妈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一万多元钱吧,照李含元以往的生活水准,爸爸妈妈也是为了她省吃俭用了呢。
不经意间,爸爸就从一个能把她轻而易举举起来放到自己脖子上骑着走的、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变成了走路步伐不再矫健,提一袋米要中途歇几次的、年过半百的大叔。妈妈从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穿着漂亮连衣裙的苗条少妇变成了在春秋季节,一定要穿一件薄棉马甲的、体态发福的大妈。
她不忍心再啃老了。她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养活自己,自己也能够用自己赚来的钱给爸爸妈妈买一点他们喜欢的东西。
回到出租屋,轻轻地打开门,王书娇还在一动不动的沉睡中。
李含元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轻轻放下包,用湿巾擦了擦手,一边擦手,一边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小窝:
屋子很小,一张孤零零的单人床、一个从网上买的不锈钢棍架和布罩子组合的简易衣柜、一张小小的电脑桌和一把简陋的椅子就把这间屋子塞满了。
李含元的化妆品小镜子和零零散散常用的小物件都堆放在床头的窗台上。
这时候屋里的采光已经不太好,小屋没开灯,老旧的、暗沉沉的墙壁还没有糊好墙纸,整个环境十分贫寒,虽然天气很热,可是李含元还是有一股饥寒交迫的伤心情绪涌上心头。
想想王书娇的奋进,陶欣妍的光鲜,颜信佳的专业,她呢,她的亮点在哪里?她有任何一处让人感兴趣的地方吗?
26岁了,离开爸爸妈妈还是活不下去。
爸爸妈妈含辛茹苦供她上完大学,又在家备考三年,不仅没有按爸爸妈妈的期望在学业上更上一层楼,连找一份普通的工作都没找到。
她感到自己被人海淹没,不断的下沉、下沉,不管怎样努力挣扎,都够不到水面。
没有工作,没有积蓄,没有恋人。
只有渐长的年龄。
真是太失败了。
眼泪涌进李含元的眼眶,越来越快地流下来。
她喜欢文学,有一个秘密的梦想是当作家,学生时代发表过几篇小短文。可是她的文学才华好像仅限于写几篇小情小趣的小散文。她试过好几次,一铺开纸写小说,脑子就一片空白,不知从何下笔。
不过她却能够长时间地一本接一本地阅读文学书籍并陶醉其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大学宿舍里,每一层楼的走廊尽头的大房间被设置成了通宵教室,通宵开灯。李含元经常在熄灯之后带着水壶和毯子去读书,有时候读晚了怕回寝室影响室友休息,就躺在通宵教室的凳子上休息。
李含元就是在通宵教室认识方冰清的。
通宵教室人很少,很多时候就只剩李含元和方冰清两个人。方冰清也是中文系的学生,在李含元的隔壁班。
方冰清和她们一样也是来自普通家庭的女生,中等身材,皮肤白皙,圆润的脸上有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浓密的眼睫毛又长又翘,眉目如画,高高的鼻梁,小巧红润的嘴巴,时常穿一件红色的衣服,把一头柔顺黑亮的秀发衬托得更加醒目。
方冰清和陶欣妍都是中文系有名的美女,性格更低调,打扮比陶欣妍朴素多了,就是一般学生的打扮,却更显得气质清丽、超凡脱俗。
李含元和方冰清话不多,大多数时间是各看各的书。
李含元只是看,而方冰清则喜欢随身带着笔记本摘抄好词好句。
有一回,李含元一觉醒来,发现方冰清还像她睡着之前看着的那样,坐在那里,沉静而投入地摘抄着《巴黎圣母院》。
李含元走过去看她摘抄本上的书法,字如其人,端庄秀美。
方冰清抬头看着李含元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认真抄写。
那一瞬间,李含元都被方冰清美到了。
方冰清应该就是大家想象中的中文系女生应该有的样子。
方冰清的理想也是当作家,她俩就共同的理想聊过天。